清酱肉,确实是绝了。
初看时,自然惊艳,等到顾舜华将这清酱肉切片的时候,才知道清酱肉的妙处。
削薄的刀轻轻切开丰腴的酱红熏肉,那触感就和普通的熏肉不同,明明丝丝分明的熏肉,切起来却没有任何阻碍感,一切到底。
细细地切开后,那肉片从剔透如同凝玉的一抹白到浅淡柔曼的殷红,色泽剔透,肥处凝润动人,瘦处不柴不散,捏起一口尝来,酥松清鲜,越嚼越香。
这样的清酱肉,怪不得能从明朝流传到解放前就这么流传了四百年。
佟奶奶听着这话,眼睛里都要湿了,她拿起筷子,笑着说:“我没想到,这辈子我还能吃到清酱肉,清酱肉,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啊!”
懵懂孩提时,不知世事的她享受着王府里的锦绣繁华,骤然一日,大梦惊醒,山河破碎,兵荒马乱,她就这么一年年熬过去,直到年华逝去,直到两鬓成霜。
偶尔坐在竹椅上抱着猫打个盹,她会做一个梦,梦里是她家丫鬟喊着她起来读书,梦里是阿玛要回来了。
老猫儿“喵”的一声,她醒来,恍惚往外看阿玛,却看到了大杂院里的大白菜码得真齐整。
她的人生走过来,连回头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她怎么能想到,有一天还能吃到这清酱肉,那分明是王府里的小格格嚷着要吃的。
她笑着,眼里湿意却更浓。
旁边霍婶儿和骨朵儿见了,忙打趣道:“听佟奶奶这一说,咱这辈子能吃到清酱肉,可真是积了八辈子的福!要是过去,哪轮到咱吃,来,咱快尝尝!”
大家也都笑起来,陈翠月从旁,便招呼着大家:“大家别光说话,得下筷子啊,快尝尝吧。”
到底人多,大家伙各夹了一筷子来尝,尝到嘴里,自然一个个都拍案叫好。
潘爷瞧着佟奶奶:“怎么样,是你爱吃的那个味儿不?”
佟奶奶慢悠悠地吃,咽下去,才道:“是。”
潘爷便笑呵呵的,自己也尝了口。
顾舜华给两个孩子都各夹了一片,又拿了白馒头来,中间切开,让他们夹在里面吃。
家里地儿不大,客人倒是不少,没那么多地儿,孩子就不上席了,让他们过去床边坐着吃去了。
刚照料好了两个孩子,顾舜华就见,苗秀梅还在灶旁忙着清理煤渣子,根本没上桌的意思,她便道;“嫂,你别忙了,那个回头再收拾就行,你也过来尝尝,好多都是外面挺难吃到的了。”
苗秀梅却道:“不用,你们吃吧,我忙完了再——”
顾舜华没让她说,直接把她拽过来了:“嫂,这清酱肉,你也许这辈子就只有这一次机会吃,不吃的话,你会遗憾一辈子。”
当然是吓唬她的了。
苗秀梅:“啊?”
顾舜华直接给她手里塞一双筷子:“吃吧。”
散场后,骨朵儿和苗秀梅几个留下来帮着打扫了打扫,这时候天不早了,外面的雨下得有点紧,一家子洗了洗,也就早点睡觉了。
晚上,两个孩子睡着后,任竞年抱住顾舜华,直接下了床。
新房子了,不过依然条件有限,并不能太随意,但在完全属于自己的房子里,那感觉终究不一样,好像格外放松。
听着外面的雨声,感受着夫妻之间的水乳交融,顾舜华忍不住紧紧地抱住他,她想,这就是这辈子最幸福的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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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顾舜华和任竞年穿戴整齐了,给孩子也请了假,两个人带着孩子过去了民政局,民政局乍看到他们也是一愣。
来民政局的无非两种,结婚的离婚的,带着两个孩子,而且那孩子一看就是这对的,不像是结婚的啊,可要说离婚的,瞧这两口那亲热劲儿,哪像是要离婚的。
等轮到了两个人,把材料往那里一搁,说复婚,民政局同志立即理解了。
负责登记结婚的是一位大姐,那大姐一脸和蔼,笑着说:“复婚哪,复婚这就对了,瞧你们这对孩子,多好啊,跟爸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好好的日子不过,干嘛离婚,复婚了,才是一个全乎家啊!”
任竞年点头称是,顾舜华抿着唇只笑,不说话。
等终于办完了,领到了新的结婚证明,那感觉自然不一样,结婚证明簇新,而且还是北京民政局发的。
顾舜华交给了任竞年,任竞年小心地收到了夹子里。
一家四口手牵着手走在街道上,顾舜华感慨:“咱这是第三次结婚了。”
任竞年想想也是,笑道:“结婚三次,离婚两次,以后咱就能太太平平过日子了。”
边走边说话,任竞年又提起还剩下一点木材,到时候可以再做个小书桌:“我看到有些人家做了书桌,是那种能收起来的,嵌在墙上,不用的时候就合起来,用的时候展开,挺方便的,这样孩子以后学习就可以用了。”
顾舜华听着自然是好,便催他赶紧做,不过想想又道:“不过今年你的重点是考上大学,而且要考上北京的大学,进了北京,以后也方便了。”
任竞年:“如果真考上大学,单位那边依然能挂着关系,不过工资待遇肯定就没了,学校听说有补助,但具体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反正多不了。到时候,咱们家经济上就得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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