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既然安安不喜欢,那我们就不留在这里了。”直到这个时候,骆修远的语调也一如既往地低沉温柔,“我们上一点药,然后离开这里,好不好?”
听到这话,骆安反而怔住了。他没想过骆修远会这么轻易答应他,他试探过很多次,确认骆修远是下定了决心的,他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放他走。
但他还是抱着一线希望,点了点头。
药很快被拿了过来,骆修远坐在调教床旁,把雪糕似的药膏涂抹在骆安被拍打出一片绯红的臀瓣上。刚才那二十下打得虽然激烈,好在没有破皮,只要用一点活血化瘀的药很快就能好全。药膏涂抹上去,初时刺痛火辣,然而皮肤吸收了药膏后又变得温暖舒适。骆安半闭了眼,又恢复成在骆修远面前一贯的示弱语气,带着点不满地说:“每次都先弄伤我,又来给我上药。”
骆修远闻言脸色不变,眼中温度更冷,轻声问:“痛不痛?”
“……当然痛。”
于是骆修远涂抹的力道又放轻了一点。
骆安觉得有些奇怪。平常他这样半是撒娇半是抱怨,骆修远总是要说一点情话来安慰他的,可今天的骆修远却很沉默,沉默得像是他们交往以前的样子了。然而他也没时间多想,或许是紧绷的神经终于在爆发后松弛了一点,困意渐渐袭来,他竟又渐渐睡了过去。
*
再次醒来,周围一切都变得极度陌生。骆安下了床,急急走到这个陌生房间的窗边,拉开纱帘远远眺望,映入眼帘的竟然是无边无际的海,再环顾一圈就能发现,这里似乎是个小岛。
那一瞬间,骆安全然明白了过来,绝望像这无边无际的海水一半包围了他。原来,这就是骆修远说的“离开这里”。
收回了极目远眺的视线,骆安合上纱帘,又仰起头在房间里环视了一圈,果然找到了一个监控镜头。真好,之前还只是一只金丝雀,这下真变成囚犯了。
就在这时,房门门锁传来转动的声音。骆安回过身,看到骆修远站在房门口。
“这个地方……准备得有些仓促,很多东西都不齐全。”骆修远说,“可能要委屈你一段时间。”
骆安没有说话。如果要和长达一生的幽禁相比,一段时间的委屈根本算不上什么。他只是很安静,或者说冷静地看着骆修远。
“外面备了一艘游艇,你在屋子里闷得太久了,要不要出去散散心?”骆修远又问。
骆安沉默了一会,终于开口:“我要换衣服。”
“都收拾好了,在衣柜里。”骆修远说。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请你出去。”
骆修远的瞳孔收缩了一下。骆安从来不这样对他说话。从前的骆安,无论是撒娇讨好,还是任性赌气,在对待他的态度上总是自觉站到弱势的一方,哪怕他目的不纯,心里想的是扮猪吃老虎,可至少表面上,他总是那个要他宠爱要他心疼,对他又向往又畏惧的小家伙。
可这一次,骆安看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姿态不卑不亢,语调无悲无喜,那种态度,是真的让自己站到和他平等的地位上了,也是真的……要和他划清界限了。
这有什么可奇怪呢?自己做出这种事来,这样的
因为骆安并不是真的爱他,甚至算不上喜欢他。
而骆安……他身体里流着齐裴舒的血。仿佛历史的车轮滚进了同一条车辙里,唯一不同的,是他如今不再只是个旁观者,而是置身其中。
当别墅的防护网缓缓降下,当那座设计典雅、别具一格的建筑变成一座冰冷的牢笼的时候,骆修远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回头的路了。
“你是答应了我,但你也可以说话不算话。”骆修远说,“从一开始,你就没有当真,对不对?你从没打算真的和他们分手。”
骆修远默默转身,一步,两步,然后带上了门。
五分钟后,骆安打开了房门,水洗的牛仔裤,长袖T恤配了件浅色的针织衫,刚睡醒时微翘的头发弄整齐了,还是那个漂漂亮亮的17岁少年。骆修远对他伸出手,骆安也不接,只是自己看明白了方向,然后往楼梯那边走。骆修远的眸色暗了暗,终究什么也没说。
结果早就在意料之中了。
“你真的决定把我永远关起来了吗?”最终,还是骆安率先打破了沉默。
“那我现在重新答应你呢?”骆安的声音变小了一点。
所以,在和自己缠绵到精疲力竭之后短短几个小时之后,他就兴高采烈地和自己的儿子滚到一张床上去,这有什么可奇怪?
“是。”骆修远的回答简短而笃定。把骆安关起来,囚禁在他一人的羽翼之下,那是骆修远从动心的那一刻开始就在心底生根发芽的残酷欲望。他曾经抗争过,曾经无比想要把自己心底里这颗毒草拔除干净,他用过无数方法,积极的,消极的,他甚至曾经强迫自己拥有无数情人,强迫自己夜夜笙歌,想要用纸醉金迷的混乱生活把自己彻底麻痹。直到那一天,骆安竞赛结束,他陪着他看电影,玩电动,然后回到那座别墅里做爱到深夜,直到第二天早晨他醒来,看着骆安安谧的睡颜,他仍然在犹豫。至少等他十八岁吧,至少等他高中毕业吧,至少……再让他这样开心一段时间吧。他寻找了无数理由来说服自己忍耐,说服自己退让,可他终究还是失败了。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我都答应了你……”骆安话说到一半,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而直到两人都上了游艇,游艇上的菲佣给他们端上了鲜榨的橙汁,沉默仍然在延续。骆安咬着吸管有一下没一下地啜饮着,透过一尘不染的玻璃窗看外面的景色,而骆修远只是一直一直看着骆安。
那一天,骆修远无端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齐裴舒一边和他的情人们发着消息,一边懒洋洋地和他说着自己的情人们的情形。他说自己让一对兄弟反目,让一对情侣分手,让一对父子为他争得头破血流。齐裴舒具体是怎么描述那些人的,骆修远一个准确的词语都记不起来了,可他深深记得说起那些人时齐裴舒的语气,那样轻蔑,那样玩世不恭,那样漫不经心,仿佛他说的不是和自己有过肌肤相亲、轻怜密爱的男朋友,而是一群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太晚了,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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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他那些各式各样的男朋友一样,和自己的儿子一样,只不过是他的一件藏品,甚至,一个玩物。他可以随意欺瞒他,又在谎言被戳破时毫无愧意地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要求他让步。他可以在他面前一边毫不在意地说出自己和别人做爱的情形,一边撒娇卖乖得让他提不起嫉妒的心思。他可以让他喜欢得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他,他当然……也可以对其他人这么做。
p;“如果你一定要这样做。”骆安说,“我再也不会喜欢你。”
骆修远惨然一笑。“安安,你真的喜欢过我吗?”他摇了摇头,终于转移了视线,语调低沉,“还是,只是喜欢玩弄我?”
骆安抿了抿唇。他之前……是在玩弄骆修远吗?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可是,他的做法真的已经过分到必须付出这么沉重的代价了吗?
“你要是这么觉得,我们可以分手。”
“安安,我永远不会和你分手。”骆修远说,“不过你如果一定要离开我,还有一种方法。这里距离海岸线大约有一公里了,如果从这里坠海,不及时营救的话,在这样冰冷的海水里,人是没有生还可能的。”
骆安睁大了眼睛回过头,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骆修远。
“回去以后,菲佣小姐会成为你的证人,证明我是失足落水,与任何人无关;至于我留下的财产,我也早已请人公证过,华盛会是你的,当然,如果你不想要,也全都随你处理。”骆修远语调一如既往地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今天晚餐吃什么一样。
骆安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但骆修远神色不变,语调不便,只把视线投过来:“安安,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立刻还你自由。”
“你在说谎。”骆安说,“你不是真的愿意,你只是觉得我不敢。你早就不是第一次说话不算话了。”
骆修远没有再说话,只是伸出一只手捧了骆安的脸,凑过去,侧头,留下了一个浅淡的吻,然后放下橙汁杯子,起身走出了舱外。
骆安甚至没有来得及看清他究竟是怎么掉下去的,只是当他自己也冲出舱外的时候,哪里都找不到骆修远了。
*
一小时后,骆修远身上不着一缕,连内裤也没剩下,被放在游艇里唯一一张床上。他身体里灌进去的海水都吐干净了,体温也已经恢复,倒是没什么不妥。骆安披着一件宽大的睡袍,一手端着一杯热水,一手拿着一盒防感冒的药走进来,很没好气地把水杯往床头嘭地一放,甩手把药扔他身上,横眉怒目道:“你自己吃!”说完转过身,往旁边沙发上一坐。
骆修远撑起身来,自己拿了药片吃下,低低笑了一声:“怎么这么生气。”
“……我也不知道,反正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骆安嘟起嘴,脸上还是很不高兴的样子。
骆修远下了床走过去,脚步还有些虚浮,却努力把握住平衡走到沙发边上,把骆安抱起来,自己坐在沙发上,让骆安坐到自己腿上。
“安安生气的样子也好看。”他笑着说。
“……你根本没想过自己会死对不对?你就是招我心疼你一下。”骆安嘟哝着说。
“嗯,我在赌,赌只要安安还有一点喜欢我,就一定舍不得我去死。”
“那我要是一点儿都不喜欢你了呢?”骆安问。
“……那我情愿去死。”
话音落下,一记拳头已经砸到了骆修远身上。
“谁跟你说风凉话,我为了救你,差点没冻死在水里!”
骆修远把他抱得更紧了一点,一手摸过他的手臂,直到捉住他的手指放在手心:“还冷吗?”
“要是现在还冷,你就该把我送去太平间了。”
“那,有没有觉得开心一点?”骆修远又问。
骆安一怔,转头看向骆修远,看到他唇角淡淡的笑意。
“这么多天,你一直乖乖呆在我身边,看起来过得很好,也常常对我笑,可那些都是装出来的,对不对?我知道我这样关着你,你总是不大开心的。”骆修远说着,又捏了捏骆安的手指,“你现在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
骆安怔了怔,发觉骆修远一点没说错。当他意识到骆修远真的跳进了水里的时候,他慌得什么都顾不上了;当他穿上救生衣跳进水里,不断寻找着骆修远的时候,心里甚至想着如果能及时把他救上来,哪怕要被关一辈子他也认了。当他和骆修远被从救生小艇上吊上来、骆修远在甲板上吐出第一口水时,他喜出望外,简直恨不得抱着他哭;而当他收拾完了自己,略略冷静下来,去给他弄水弄药以后,他又生气起来,终于忍不住对着骆修远发泄了一通。这短短一个小时里,他的心情像过山车一样起伏不定,却也把心中的郁结全都宣泄了出来,如今确实畅快了很多。
“那有什么用,也就这一会儿。”骆安撇了撇嘴,“你再关着我,我迟早还要不高兴的。难道每次我不高兴了,你都要跳一次海?我可没本事次次都能把你救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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