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收回搭脉的手,又叹:“夫人可否让某查看一下肚皮?”
“不要。”箬竹当即拒绝。
生在肚子上那么一坨羞耻且丑陋的肥肉,她才不要给外人看。
萧雁行感受到怀里人缩得越发紧,半边嘴角微扬,却在面对大夫时做出略显苦恼的神情,帮她解释:“先生见谅,我家娘子脸皮薄,害羞。”
“这……”大夫有些犹豫,似是不看肚皮就不敢下定论。
萧雁行着急道:“先生就别这个那个的了,不管什么结果,我们都承受得住,先生就给个准信儿吧!”
大夫面有隐色,但告诉病人真相是他的指责也是义务,在萧雁行的催促之下,总算如实相告:“瞧二位应是从外地来的,某也不愿瞒你们,这位夫人的病状在咱们汾青城已经不是第一例了。”
“这病大概是从半年前开始普遍出现在孕妇身上的,近段时日越来越频繁,可城中几家医馆大夫研究许久,也没琢磨出该如何治疗。这位郎君若是想医治你家夫人,大概只有去寂白宗碰碰运气了。”
“寂白宗?”萧雁行佯装自己只是寻常百姓,狐疑反问,“是那个会在天上飞来飞去的仙门寂白宗吗?”
窝在他怀里的箬竹同样竖起耳朵,凝神细听,她早就猜测这件事多少和寂白宗有些干系。
只听医馆大夫道:“是啊,正是咱汾青城中唯一的仙门寂白宗。”
“不过郎君有句话倒是说错了,这寂白宗与其他那些个在天上飞的宗门可不同,刘宗主宣扬的是医修,经常给咱们城中人看疑难杂症的。”
萧雁行对他的话很是配合,端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崇拜模样,充满希冀地追问:“那我家夫人这病,是不是也只要找寂白宗就能成了?不会影响到腹中胎儿的健康吧?”
“夫君……我好怕……”比他更配合的是箬竹。
她把萧雁行在医馆门外的叮嘱牢牢记在了心上,为了扮演的像些,适时对名义上的“夫君”发出娇软求助。
这种事有一就会有二,有二就会有三。
除了第一次觉得尴尬放不下包袱外,之后的心理负担只会越来越小,越说越信手捏来。
但萧雁行显然没想到箬竹能这么顺其自然,在听见箬竹猝不及防说害怕的刹那,整个人都顿了下,热血上涌。
从客栈中假扮孕妇开始,到承认自己口中一声娘子,哪一次不是萧雁行连哄带骗,废了好大劲儿才勉强让箬竹接受同意的。可这晌,她居然主动撒娇!
是箬竹主动的,第一次!
如果不是他此刻还扮演着妻子重病难愈的凄惨丈夫形象,只怕嘴角勾起的笑意弧度都能翘到头顶去。
萧雁行尽量收敛面容喜色,幸好他眸色深黑,只要眼睫稍微向下挂一挂,旁人瞧着便是难掩痛苦的样子。他手掌轻轻抚过箬竹的背,低声温柔:“不怕,阿竹不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哄着人,甚至低头亲吻她的头顶。
这下,浑身僵硬的人就变成了箬竹。
演个戏而已,不用这么逼真肉麻吧……
他们一个假戏真做,一个心怀鬼胎,愣是把大夫糊弄得信以为真的,以为是多么伉俪情深的夫妻,虽然有些于心不忍,但人命关天从来不是能避重就轻骗人的事儿。
大夫老实道:“某不能保证寂白宗一定治得好贵夫人的病症,但从之前一些孕妇的求医情况来看,母子平安的概率大概只有三成。”
“那剩下七成呢?”萧雁行追问。
大夫道:“剩下的七成也分两种情况。”
“五分是新生婴儿营养缺乏,寂白宗心善将婴儿留在宗门内照顾,用灵丹妙药为其补气养血,待到成年后再归还父母身边,据说这样可以保证孩子平安长大;至于另五分……哎……”
他凄怆叹声,谁都懂了另五分是什么情况。
平安的对立面,是婴孩夭折。
萧雁行长睫下的眼眸幽暗,给身体不够健康的孩子喂丹药么,他倒要去寂白宗看看,究竟是个怎么回事。
再抬眼,已经藏好所有不合时宜的情绪,萧雁行对大夫轻轻点头:“多谢先生告知,那便有劳先生再给指个路了,那寂白宗要怎么走?”
大夫耐心给他说了位置,萧雁行道谢后,便抱着箬竹大步流星往那方向而去,做足了忧心妻子的好丈夫形象。
待走出好长一段路,拐进某条偏僻窄巷子中,箬竹扯了扯萧雁行胸前衣襟:“可以了可以了,这个地方应该没多少人会经过,你可以走慢点,放我下来了。”
萧雁行依言放缓脚步,但像是没听见她后一句话,仍旧单手托她膝盖,搂她背部,在夕阳下步步走着。
暖黄余辉将他的身影拉长,饶是太阳瞧了两人此番拥抱,都会觉得恩爱异常。
男子甚至温声问了句:“还怕吗?”
箬竹微愣,什么怕不怕的?她怕什么了?
萧雁行见她反应呆乎乎的,搭在她后背的掌,再度沿着发梢向下,顺着脊梁骨轻抚:“为夫明白的,任谁遇上这种事都会害怕。不过阿竹你放心,在为夫心里,只要你没事就好了,孩子什么的,都不如你最重要。”
懵了半晌的箬竹,终于在他一段话后清醒过来。
“好啊,好你个萧雁行!”箬竹咬牙抬头望他,“现在修为高了,居然敢嘲笑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