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箬竹要解释他们没有违规,就势必会牵扯出萧雁行魔君转世的秘密。
修真界对魔最是不容,更枉论是昔日毁天灭地的魔君。哪怕萧雁行此时并未入魔,也定会被他们以魔性本恶,或者防患于未然等等理由废除修为。
所以她没法解释,只能沉默。
蓝衣男子揪着她的沉默大做文章,拔声道:“诸位都看到了吧,事实就在眼前,他们无话可说了!这样的人,不仅不配拿玄血灵果,还应该给我们死去的师兄弟偿命!”
“对!偿命!”众人纷纷附和。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是箬竹没想到的,计划被打乱,那么……她便只能提前揭露缙仙宗罪行了。
她欲开口,但比她先出声的是萧雁行。
一声低低冷笑在大殿中清晰回想,与众人高喊偿命的义愤填膺格格不入。
他凤眸掀过所有人,薄唇开合:“吵死了。”
“你说什么?!”站得离萧雁行最近的人听清他的声音,情绪登时上头。
萧雁行语调无波澜地重复:“我说,你们吵死了。”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箬竹知道,萧雁行这幅样子就说明,他生气了。
怒意从来不是看谁声音大,谁脸色涨红。总有那么一部分人,往往越平静,越彰显着欲来山雨风满楼。
萧雁行看向最先发声讨伐他的蓝衣男子:“你给我听好了,你可以说我的不是,但绝不能指责我的师姐半句。那一百二十三只魔物全都是师姐靠自己本事猎的,凭什么不能得到玄血灵果?”
“还有,你既然这么想为你的师兄弟讨回公道,就应该弄清楚真正导致他殒命的人,究竟是谁。”
“魔物都是你引出来的,杀人凶手不是你,还能是谁!”蓝衣男子被萧雁行这么居高临下的教训,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连风度都不顾了,手指着他就骂说杀人凶手。
萧雁行对他的坏脾气视而不见:“不慎引出魔物是我的错,我可以向你道歉。但制出魔物的人,才应该是真正的杀人凶手。宗主,你说对吧?”
他最后突然喊了声宗主,眼睛看着蓝衣男子,话却像是对另一个人说的。
猝不及防被点名的缙仙宗宗主满脸茫然,他完全不知道萧雁行要干什么。但在他眼中,萧雁行到底是凌宛秋的弟子,也就是缙仙宗自己人,和外人发生了争执,他总归是倾向于护短的。
遂点头“嗯”了声道:“不错,制出魔物的人,才应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说完又觉得这样偏袒意味太重了,复而补充:“但神魔深渊中的魔物是近三十年间诸仙门在各地降服的,这罪魁祸首应该算在谁头上?”
“如果真是这样,那确实难分辨。”萧雁行配合地若有所思。他稍顿了顿,话锋陡转:“可据我所知,这些魔物当中,有大半,都是缙仙宗亲手饲出来的。”
亲手二字,被他咬得特别重,足以让大殿内所有人听清。
“你们只知寂白宗饲养药人培育药田,却不知这个头是从缙仙宗最先开始的。而神魔深渊中的魔物,实则缙仙宗养失败的药人死后怨魂所化。你们在深渊中见到多少魔物,便可知缙仙宗害死了多少人。”
萧雁行用一段话把缙仙宗的罪行披露殆尽,坐在上首席位的长老们有几位沉不住气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大殿内众人则面面相觑,他们自然是不信的,缙仙宗乃德高望重仙门之首,又刚在今日中午正义处置了寂白宗刘绩,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污糟事。
奈何萧雁行说的实在过于信誓旦旦,从他的神态上看不出半点杜撰造假痕迹。
因此不免有人道了句:“口说无凭,我们为什么要信你?”
萧雁行瞥了出声的人一眼:“自然是因为,我还有证据。”
同样是碧吟珠,将缙仙宗的药田禁地显于大殿中。
不是被他毁掉之后的药田,而是灵力充沛,能明显看见绿莹灵光从草叶腾升而起的药田。到后来,画面陡然变幻,箬竹定睛瞧着,却忽而觉得眼前一黑。
是萧雁行掌心覆在了她的眼前。
箬竹抬手去抓他的小臂,用力往下拉。但她的力气比不过萧雁行,眼前黑暗一动不动。
“你干什么?”箬竹咬牙轻轻出声。
“是树根下的人。”萧雁行给她解释了,手却不离,用的理由是:“那东西太污糟,太骇人,我担心师姐看了之后三天吃不下饭。”
箬竹在目不能视的黑暗中听着他乖巧依旧的声音,和在大殿上对峙众人的锋芒毕露截然不同。
她从前总暗戳戳地想萧雁行是扮猪吃老虎,是披着小奶狗外皮的小狼狗,而今看来,似乎并不完全准确。
萧雁行从来都是狮虎,所以寂白宗关押药人成百上千,却唯独他一人得以出逃。所以他能佯装答应凌宛秋前往汾青城寻药,只为和寂白宗算一笔旧账,要曾经害过他的人血债血偿。
他很明确自己要做什么,要达成怎样的目的。
箬竹蓦地幡然,所以,萧雁行说从她救下他的那个瞬间,他就起了心思,这话是真的。
他喜欢箬竹,便要箬竹同样喜欢他,这就是萧雁行的目的。
可他早把人看透了,她知道要让箬竹对他动心不是件容易的事,最好的办法便是利用箬竹对弱小抑制不住的怜悯心和同情心。是以,萧雁行总把自己最脆弱、最可怜的一面展露给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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