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农夫构成的防御阵线在六千铁蹄面前, 瞬间化为乌有, 踏过去, 连人带长矛,一起踏过去。
见了太子,不提马蹄上点点血迹从哪里来, 军营中灯火通明,戒备森严, 畅谈国事家事天下事直到深夜。
葛谨风舍不得舅父,不急于进攻,请他休息一日,兵马也休息一日, 拉着舅舅聊到深夜。从天王的葬礼仪式谈论到各国可能会有的态度——以及对文蜀的态度,又谈到经过整顿的南柯府有多好。
温守备有些犹豫的说:“臣以为,此次平乱, 是商奇总立下头功, 这是幸事,只是……”这次谁能继承皇位, 文蜀有了更大的话语权。原本如果是某个守备之子过继给他们,那么守备的军队和卧虎军,谁都不敢轻举妄动,需要争相讨好天王。现在这个平衡被打破了,不论她是亲自生一个,还是买一个、抢一个漂亮孩子过来,就说自己亲生的,都容易说动太子。
葛谨风明白他未尽之意,笑了笑:“这都是天意。上天自有安排。”
温守备端详他许久,想试探他对天师的态度,又想起自己听说的,在天王遇刺之后,太子依旧是厚待礼重。若要直接问,不敢,太子也不会愿意说实话:“是天师玉成的姻缘吗?”他们似乎很熟,会不会是做扣赚你?天师勾住了天王,她来抓住你,你们父子两代人都要落入罗网。
葛谨风没懂他的暗示,他终身都和仙人跳之类的事无缘。想透露一点计划,又怕舅父真的信天师。“不是,也不全是天意,是人心。文蜀眼光不坏。”桑三郎太不像话,她就打算换人,结果我就去了,我要是不去,还会有别人家派去拜井求取神仙水的公子、书生。
温有容忍了又忍,和煦的叹息道:“先皇后,我姐姐生前从来不信僧道,常说他们是蛀虫……比乞丐还傲慢几分。天王自幼虔诚,常常和她争论这世上有没有神佛仙鬼,争来争去,哪有证据呢,幸好那时候夫妻恩爱,说不通照样是夫妻恩爱。”
葛谨风心头一动,腾然想起几个臭道士背地里议论,说先皇后早逝、太子肢体不全是不敬道人的罪过,哄的天王大把掏钱做法事超度先皇后,后来天师把他们排挤走了,天师不这么说。天师虽然该死,这些道人也不该活,得找个什么由头把这些道人都杀了。我娘说得对,分明就是蛀虫。打扫庙宇的把自己当神仙,自尊自贵,看守库房的把金银当自己家的钱财,这些人都该死。心里记账的小黑本上刚杀了一大批,又列了十几个道人的名字上去:“文蜀也这么说。”
温有容微笑点头:……其实我不想提她。
葛谨风也看出来了吗,只好改换话题:“舅父,我有一事不明。江湖月旦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谁评的?这东西一月一改,只是虚名没有实利,偏偏天下人趋之若鹜。文蜀也不能免俗。”
温有容:“臣只听说过那个月评,看过几本,上京府里没有江湖人士名列其上,官员又不被列入排名,因此并未在意。”
葛谨风道:“说起来奇怪,也不知是谁评的,也不知是谁刻印出书,但每月都有新册子风行天下,而且……时间相差不多。这小册子不大,但每个月江湖中发生的大事,高手决斗、门派之争、武功招式,都在其上。大多是证据确凿,一点疏忽错漏都没有。文蜀杀了青龙庄,第一件事,就想她的排名要升高了。”
温有容:“追名逐利,在所难免。评选名次有什么标准?”
葛谨风却觉得迷雾重重,之前忙的顾不得谈论这件事,现在越是谈论,思路越清晰:“需要把自己做的事,时间,地点,全都宣扬开。乍一看似乎没什么,我总觉得不大对。如此一来,号称行踪诡秘的江湖中人,不仅行踪和实力完全为人所知,就连行事和冤仇都记录在案。还有,文蜀那招批逆龙鳞,也是月旦评选入四大谜团的。”
温守备动容道:“好妙的法子!近些年来,这些藏头露尾的鼠辈,确实都嚣张了,争先恐后的出头露脸,能把持住的老成人也被子侄辈捧上天。臣原以为是朝廷放纵之故。”
葛谨风拈着茶杯,叹了口气:“好是好,可惜不是朝廷评选的。大魏的山川河流,荒山野岭,被这些江湖中人占据了,又叫外国人知道是谁占了某山某河,其人善于那门拳法,有哪些伎俩。这似乎是我失职。”
他忽然心里一动,想起另一件不好的事,既然人人都对江湖月旦评奉为圭臬,这幕后主使是不是能凭借排名鼓动江湖中人互相仇视残杀?
温守备也沉吟良久,这东西可怕,但也不算太可怕,军中的斥候在打听情况、造谣生事、蛊惑人心方面比这强多了。“殿下,有哪个国家不在江湖月旦评的名录上?”
葛谨风:“金童。”
金童应了一声,去旁边的书桌上翻了翻,拿出一本薄册,正是九月初最新一版,奉上。
温守备接在手里,这是个粗糙的小册子,印刷不精美,看起来和庙观中经常发放的《劝善书》《因果故事》质量差不多。打开来仔细阅读,前三页是天地玄榜单。文蜀上升到地榜第五,第四是鹿鸣派鹿掌门,地榜第一是屠毅,第二是林尊(第一次上榜)。天榜上除了天王就是开宗立派的大人物,排名第一的却是塞上悲王。
往后一翻,介绍了卧虎文道难凭什么在七月份的31名,攀升到八月份的第4名——因为她杀了葛云崖,九月份的第5名——因为林尊空降排行榜。“塞上悲王凭什么名列第一?就凭他那妖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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