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自是满身虚汗,惊魂不定。
“娘子。”见她一直在寒风里站着,谭琦上提着灯上前一步:“殿下说,往日所有仇怨,他替你来报,请您放心。”
闻言,青葙眼睫一颤。
李建深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叫人传这样的话给她,便是将自己放在了最低处。
他知晓她心底的一切悲伤、痛苦,为了抚平它们,甘愿充当一个复仇的工具。
何其卑微。
青葙忍下眼中热意,跪地,冲着曾身死在此地的几万将士,重重磕了个头,然后起身:
“咱们走吧,骠骑将军的棺椁既然要送往长安,我便一同前去。”
听见她愿意去长安,谭琦心下一松,恭敬应是。
当即派了一名护卫去往泉清县给福伯送消息。
***
她这里往长安走,李建深那厢领了军队一路抄小路直往松岭西北方向的雪山去。
早前,他为青葙来此寻药之时,早摸清了此地的地势与军队布阵,加上他们轻装简行,刻意绕开北戎兵的巡视范围,原本花数月的路程,竟只花了半月就到。
此刻的草原上,一群北戎人正在围着篝火跳舞,帐子里北戎可汗与众多贵族一起举杯畅饮,一人搂着身边一名女子,时不时地下手揉搓一把,俨然不知危险已近。
在这众多胡人面孔里,有一个人却是格格不入,他虽用头纱包裹着脸,但一眼就能瞧出与四周之人全然不同的皮肤与眉眼。
这是个中原人。
北戎可汗鹰一样的眼睛掠过众人,瞧向他,用北戎语道:
“客人怎得不喝酒吃肉?可是嫌我们的牛羊疝气?”
这些个中原人,一身的酸腐气息,从来瞧他们不起,就连眼前这个依附在世家大族的一个区区门客,到他们这儿来,都浑身散发着浓烈的抗拒气息。
北戎可汗眯着双眼,用手指微勾了一下身边侍妾的下巴,那侍妾立即听话地仰头,上身有意无意地在可汗胸膛上轻蹭,逗得他哈哈大笑。
眼见着如此场景,门客心中虽鄙夷,但仍旧将头纱褪下,恭敬地冲可汗俯首,起身之后,一口流利的北戎语脱口而出:
“可汗说笑,贵国人土风貌、酒水吃食自是一等一的好,只是小人来时。我家主人千叮咛万嘱咐,事未全成,还是要多加小心。”
这时,坐于可汗左下首的一大臣道:
“客人,难道不是你们卢家确认,说大周太子已死么?他死了,大周动摇国本,势必内乱,到那时咱们趁乱出征,关中便如探囊取物,还小心个什么?客人,你们南蛮子就是平日里小心太过,心思弯弯绕,才过得如此憋屈。”
大周建国不过数十载,前朝羸弱,被他们北戎人压着打,所以他才有了这一言。
可汗将侍妾拉至膝上,手指不住在她脸颊上摩挲,一双眼睛似是看好戏般在帐内游移。
门客见他们压根不将自己当回事,言语中多有羞辱,心中便有了气,可无奈主人已与北戎达成交易,他纵使有天大的气,也发作不得,只得讪笑一声,抬起酒杯,掩袖饮下。
“哎——,这就对了。”
可汗指着门客哈哈大笑,“客人放心,待过几日我们取了大周,必定赏你家主人一个侯当当。”
听闻此话,门客猝然一惊,“可汗,您这是什么意思?”
北戎与卢家约定好,卢家为北戎提供钱粮消息,北戎为卢家灭了大周,此后,新朝与北戎以黄河为界,南北分治天下。
怎么听着北戎王如今话里的意思,却全然不是那回事?
“哎呀,客人,你别动怒,当侯挺好的,往后替我们牧羊放牛,不愁吃穿,你们主人会满意的。”
门客牙尖都在打颤。
原来北戎开始打的就不是分河而治的主意,而是要全面灭了汉人,将天下全部变成他们北戎人的领地。
他们在利用北戎,北戎何尝不是在利用他们。
原先李建深未死,北戎还有所顾忌,如今他死了,他们卢家已成弃子,北戎便彻底撕开了那层面纱,露出里头狼一样的面孔来。
门客咬牙道:“可汗,我们主人可也有几万府兵,如今大周尚在,主人若投向大周,您可也要损失许多将士。”
北戎可汗闻言,不屑一笑。
只有大周太子李建深值得他看重小心,旁人……
不过如同他们驯养的牛羊一般,不值一提的畜生罢了。
不过他并没有将心底话说出来,只是亲了一口怀中侍妾的嘴,笑着对那门客道:
“别生气,本汗今日心情好,若是你们主人能办成一件事,我兴许就改了主意。”
门客虽不信他的话,但听闻有转机,也不愿意放过机会,只道:
“可汗请讲。”
“听闻大周太子故去前有个甚喜爱的女人,虽然成了前太子妃,但他仍旧喜欢得厉害,不远千里地跑到她家里去,成日围着她转,直把她当个宝贝。”
北戎可汗手指一揩姬妾的雪白柔软,叹道:
“本汗见识短浅,虽见过一些汉人女子,但还是想知道这前太子妃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竟令大周太子如此着迷,不如……你们卢家去把她弄来,我见了美人一高兴,兴许就改了主意。”
门客紧皱的眉头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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