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鸾出身皇族,嫁的又是江左第一高门,身上的毛病自然不少。比如嫌蜡油的味道不好闻,所以只用夜明珠照明,室内灯台找不到半点蜡烛。喜欢金玉,喜欢收集名贵的香和茶,不惜为此豪掷万金,光是各色香炉,茶具,便堆满了库房。
反正她的嫁妆,封邑,园子,地契加起来,挥霍一辈子还绰绰有余。
姜鸾闭目斜躺在湘妃榻上,保养得宜的面庞几乎看不出岁月的痕迹,雍容华贵的金丝锁衣缘绣百鸟大袖裳穿在身上,红裙冶艳,如牡丹艳压群芳。就算天下易主,也很难从这位自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前朝公主身上,看出半分落魄之感。
王姝瑾坐在她身边,推了推她的手臂:“女儿来看望母亲,母亲一点都不高兴吗?”
姜鸾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平静无波。
“母亲这是责怪女儿吗?”王姝瑾做出泫然欲泣的样子,“女儿这段时日遍访名医,想给您治伤,您看胳膊都瘦了。”
姜鸾的乳母孔嬷嬷连忙帮腔:“是啊,二娘子看着可是轻减多了。”
姜鸾的嘴角一抽,正要说话,下人说四娘子和各位夫人都进来了。
王姝瑾不高兴地坐到一旁,众人在外面除履整衣装,然后一道进来行礼。
陆氏偷偷环顾四周,地上那个玉质莲花底座,盖上立着赤金凤凰的香炉可真精妙,凤凰嘴里冒出袅袅的香烟,舒卷缥缈。别看前朝已亡,这姜氏哪有半分亡国公主的样子?照样活得花团锦簇。可见只要宗主在一日,这繁华就不会断了去。
“都坐下吧。”姜鸾扶着孔嬷嬷稳稳地端坐起来。
王竣行礼,命下人把备好的礼品献上,“侄儿知道您这儿什么都不缺,不过家里存了些百年的人参和长白山的野生鹿茸,拿来给长公主补身子用。还望您不要嫌弃。”
孔嬷嬷没动,这等玩意儿,长公主可不会放在眼里。
姜鸾竟然道谢:“大郎有心了。孔嬷嬷,收下吧。”
这话说完,屋里死一般的寂静。长公主向来眼高于顶,除了她自己的女儿,别人从不放在眼里,平时连说个字都吝啬。此番居然和颜悦色地同王竣说话,众人自然惊到了。
长公主这脑子,怕不是摔坏了?
陆氏从前就百般巴结姜鸾,想利用她的影响,给自己的儿子谋个好的起家官。姜鸾如何傲慢轻怠,陆氏也只能受着。
大齐亡国后,陆氏颇有几分幸灾乐祸,心想着这下姜氏可威风不起来了吧?所以带着看落水狗的心态来的,没想到姜氏活得照样精贵,待人接物也寻不到错处。
“阿瑶,你坐到我近旁来。”姜鸾忽然开口。
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地看向角落里的王乐瑶。王乐瑶本以为乖乖地坐一会儿,再寻个由头,告辞离去即可,怎么还叫她了?
坐得靠前的夫人们纷纷挪动身子,给她腾出空位,看她时的目光也分明不同了。
她只能起身,走过去恭敬地坐下。
士族女子的坐立行走,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坐下后,裙裾和袖摆须放得整整齐齐,不能有折角的地方。仪容,体现的是修养。
姜鸾难得露出一丝笑容:“我都听说了。你到永安寺替我祈福,定是吃了不少苦头。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但凡我有的,无所不应。”
“母亲。”王姝瑾小声抗议。她长这么大,母亲都没有许过这样的话。
姜鸾扫她一眼,她便不敢多言了。
王乐瑶行礼道:“长公主言重了,我只是尽本分,不敢请赏。”
她不想去永安寺的,抓阄抓中了,无奈才跑一趟,怎敢居功。
屋中有人便说,永安寺的风水本来就好,空道僧在那里落发出家,这么多年,不知救了多少苦难的世人,必定是福泽深厚的。
其它人纷纷附和。有说多亏那位高僧出主意的,有说是长公主平日多行善事的。
总而言之,这功劳不该是二房四娘子的。
姜鸾却没听那些人议论,只端视着王乐瑶,这孩子不用锦衣华服加身,便有种铅华弗御的美感。她过去总怕这孩子太出众,处处压着阿瑾不说,还会被那些立于权势之巅的男子看见。漫漫历史长卷中,不为女色所动的英雄有很多,但因为偏爱一个女子而葬送江山的也不在少数。
姜鸾深信,王乐瑶有这样的本事。
否则阿融那个糊涂东西,怎会忤逆皇兄,私自改了太子妃的人选?
可大齐亡了,那些曾经的明争暗斗,亲人反目都显得非常可笑。她没来得及为女儿争到太子妃之位,也没能为王家送出去一个皇后。
孔嬷嬷看见姜鸾出神不说话,问道:“公主累了吧?不如今日就话到这儿。”
陆氏和王乐瑶等人便起身告辞,姜鸾也没多留她们:“我身子不便,且让侍女送各位出去。”
寻常人说这话,是出于礼节,旁人听了也觉得理所当然。可这话从骄傲的长公主嘴里说出来,无异于一道惊雷,劈懵众人。陆氏等人嘴上不说,等出了公主府之后,按耐不住地凑一起,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王乐瑶虽然也觉得长公主怪怪的,但并不想跟这帮人同流合污,先告辞离去了。
第8章 猛虎又有何惧。
外头客人尚未走远,王姝瑾就忍不住了,“母亲,她才不是真心去永安寺祈福,她是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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