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洪反唇相讥,“说来说去,不就是想当缩头乌龟吗?我们都是跟着陛下打过来的,粮草我心中有数。光躲着有用吗?北魏就是看到前朝各个都是软骨头,才敢这么欺负人!我们大梁的将士,没有怕死的!”
“你那叫不怕死吗?你那是送死!”
“割地岁贡,就能保你余生太平了!”
萧衍扬声道:“别吵了。”
他的声音十分浑厚有力,满是帝王的压迫感。
双方这才被分开,但依旧不服,吹胡子瞪眼的。
这两人除了政见不合,也有私怨。前阵子在未央居闹的那出,两家儿子没争出个结果,倒是两个老子结下梁子。如今寒门得到重用,不断侵蚀士族的利益和地位,原本也不可能和平相处。
宗正卿出列,颤颤巍巍地说:“陛下,老臣以为,与其讨论要不要跟北朝开战这种还没有影子的事,倒不如先讨论下,您的后宫已经虚置三个月之久,到底打算何时立后!老臣今日不得到一个准信,就不回去了!”
他年事已高,耍起性子来,犹如一个孩子。
萧衍没想到他忽然把话题扯到这上面来,还愣了愣。
沈约暗暗觉得好笑,他们的陛下,竟也有吃瘪的时候。
不过这一番话,很快转移了众臣的注意力。他们也纷纷进言,劝皇帝扩充后宫,早日立后,绵延子嗣,稳定江山云云。
等萧衍从太极殿出来,脸色黑沉如铁。
宗正卿还要追他,他立刻打发了苏唯贞把人送回去,自己则回到中斋。
沈约跟进来说:“宗正说得有理,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不可再拖了。”
萧衍没有说话,他心中的确是有人选了,只是还无法下定决心。一旦决定了是那个人,连她的家族,都可能变成天大的麻烦。
他本意是要立一位皇后,来堵住悠悠众口,并不打算投入多少感情。
可如果是那个人,他忽然无法保证,自己不会被私情所左右。
“你躲在这儿有用吗!”
张太后扶着一名女官慢慢地从门外走进来,她是萧衍的生母,自然无需通禀。张太后的身子有些臃肿,压迫到腿脚,所以走路需要拄着杖,行动迟缓。她穿着如意纹的玄色大袖衫,梳高髻,簪孔雀步摇,富贵却不盛气凌人。
寿康殿的宫女都向皇帝和侍中行礼,张太后吩咐身后,“除了如意和沈侍中,其他人都退出去吧。”
萧衍扶着张太后上座,张太后叹了口气:“你们这一个个的,都能把国事当作饭吃。娶妻就那么难吗?”
沈约也被牵连,无奈地笑了笑。
萧衍要开口,张太后伸手道:“少拿国事繁忙来搪塞我。我今日来不是为你的事。”
她顿了顿,“寻阳长公主给我递了帖子,说想带她的女儿进宫来探望我,也想当面向六郎道谢。我猜他看我这个老婆子是假的,想我给她女儿和六郎牵线搭桥才是真的。二郎,你觉得那女郎如何?”
萧衍淡淡地说:“没见过。”
张太后自顾说道:“王家那是多高的门第啊,养出来的女郎定是好的。我就怕六郎不喜欢,娶回来又怠慢了人家。你说你们兄弟两个,什么都好,就是不娶妻,想让我萧家无后吗!”
老人家絮叨起来,来来回回就是那几个字眼。
“母后若是觉得为难,朕可以出面。”
“净胡说!”张太后斜了他一眼,“这是内命妇的事,你一个皇帝插手,成何体统。我也没多大的要求,找一个知冷暖,能生养的就行,未必要是高门……对了,我听说你恩封郗氏了?”
萧衍应了一声。
“你该不会,还想着郗氏女吧?”
沈约闻言,看向萧衍。
说起萧衍崛起的历史,有个人物不得不提,那就是郗氏宗主郗超。高平郗氏在刚刚南渡那几年,出过几位大人物,显赫一时。后来历经几朝,已经逐渐没落,退出了政治中心。萧衍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郗超的赏识。
郗超有个女儿,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性格柔顺端庄,素有美名。当年尚未及笈,求亲之人就络绎不绝。那时郗超慧眼识珠,曾有意将这个女儿许配给萧衍为妻。萧衍与郗氏女接触过几次,见她温婉大方,善解人意,心中也很是喜欢。
当时高平早就传遍了,郗氏女要下嫁寒门。怎知临了,郗氏女以死相逼,迫使郗超收回决定。
此事于郗超的颜面大大有损,出于对萧衍的愧疚之心,也为了平息周遭的非议,他才不惜代价帮萧衍争来了荆州刺史的位置。
但那件事以后,萧衍在男女之事上就绝了念头,一心只求功业。
“母后多心了。”萧衍冷淡道,“绝无可能。”
张太后这才放心了,她也知道儿子的性格,绝对不会吃回头草,只是听说郗氏马上要搬回都城,还递了帖子进宫,这才有些拿不定主意。那郗氏女已经二十几岁了,挑挑拣拣还未嫁人,谁知道在盘算什么。
张太后只是个朴实的妇人,并不善于应酬,这么多人排着队要见她,她也很头疼。
她忽生一计,对萧衍说:“我入宫后,宫中还未开过大宴。听说前朝的皇室,每年都要举办春日宴,邀请都城中的贵女参加,这个传统也不要在我们手里断了。过一阵子,以我的名义,将未嫁的名门贵女都请到宫中来,办个春日宴,你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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