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泉下有知,知道您常来看她,一定很高兴。”
张太后微笑,“我有私心的。宫里什么都好,就是少了人情味,烟火气。这寺庙里清净。”
如意点了点头。她们这些乡野出来的人,其实就喜欢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宫里规矩多,人跟人之间话也不敢多说,分不清虚情还是真心。
住持率领僧众出来相迎,刚要进去,就看到一大帮人马过来。
如意让张太后稍等,走过去说道:“你们是何人?太后娘娘在此,不得冲撞。”
建康令连忙躬身一礼,“下官不知太后在此,还请恕罪。下官收到消息,有一个朝廷钦犯藏在同恩寺内,为了太后娘娘的安全,还是让下官进去搜一搜为稳妥。”
“寺庙里怎么会有钦犯?”
“这,下官就不知了。”建康令拱手,“还请姑姑告知太后一声。”
如意回到张太后身边,张太后听了后说道:“他们也是公务,别为难他。我们进去找个地方等着就是了。”
如意应是,对建康令说:“太后身体不好,不能久站。我们寻一处僻静的院落先安置下来,你们搜完快点走,别扰了太后清净。”
“这是自然。”建康令对着张太后躬身,然后就带着人马冲进去了。
住持亲自带张太后等人到了一处小院,“请太后在此处稍事休息,等建康令事了,贫僧再过来。”
张太后竖掌,“有劳大师了。”
如意叫几个宫女去收拾禅房,张太后坐在门前的葡萄架下,闭目转着手里的佛珠。墙角有一只黄色的猫在晒太阳,好像也不怎么怕人,眯着眼睛看她们。
禅房中的宫女忽然惊叫了一下,“什么人躲在里面!”
那野猫被吓到,立刻蹿上墙逃走了。
张太后睁开眼睛,吩咐如意进去看看。
过了会儿,如意就将三个人带到太后的面前。太后打量她们,一个狼狈,一个英气,一个柔婉。皆是一等一的好相貌,应当是士族家的贵女。尤其是最边上的那个,长得如玉似雪,精雕细琢似的,瞧着就让人怜惜。
她想起了她的宛娘,若还在世,应当也是这般大了。
“你们躲在这儿做什么?”太后问道。
三个人都没说话,如意道:“太后问你们话,快如实回答。”
桓曦和不知道怎么就撞见太后了,大脑一片空白。这跟送羊入虎口没什么区别。
王乐瑶跪在地上,看着张太后,老人家眉目之间慈和安详,并且没有什么架子,若是那女官不说,都看不出是当朝太后。她决定赌一赌,吃斋念佛的人,心肠都不会太狠。
“不瞒太后娘娘,建康令就是要抓我们的。”
张太后打量她,“建康令平白无故抓几个小娘子做什么?”
王乐瑶看向姜齐悦,姜齐悦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我是前朝公主。”
如意惊讶,前朝的皇室应该都被陛下囚禁在台城。这个是漏网之鱼,难怪建康令要抓她。
“娘娘……”如意想跟太后说,还是把人交出去,太后却抬手制止,又问:“你们两个是何人?”
王乐瑶镇定地说:“不敢欺瞒太后,小女是王家四娘子,这位是桓家的七娘子。公主与我们自小相识,士族与皇室多有联姻,所以沾亲带故。看到公主流落街头,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不管。”
“倒是有情有义的孩子。”张太后点了点头,“可她是前朝公主,应该呆在台城。我的儿子,会善待他们的。”
王乐瑶觉得太后对她的儿子肯定是有什么误解,但还是郑重其事地说道:“太后娘娘,她才十七岁,正是人生中最好的年华。如果建康令把她抓回去,她很有可能一辈子都困在台城,没有自由,也没有亲人,那样的日子跟杀了她又有什么区别呢?她只是区区一介女流,对陛下不会构成任何威胁。您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可不可以放了她?”
她说话的声音非常温柔,就像潺潺流水一样悦耳。
虽是危难之中的恳求,却说得不慌不忙,不卑不亢。
张太后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她身上那种淡然安定的气质,好像有种莫名的感染力,能让人心柔软下来。
“我可以不把她交给建康令,但她还是得跟我回去。”
姜齐悦惊恐地摇头,猛地后退两步。
王乐瑶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但她们已经尽力了。其实就算建康令抓到她们,她与桓曦和最多是被训诫几句。毕竟建康四大姓的地位摆在那里,她们可以找很多理由,将过错推掉,连牢狱之灾都不会有。
她只想尽力保住姜齐悦罢了。
“你也跟我一同回去。”张太后伸手指着王乐瑶。
王乐瑶不解,为何太后单单指了她?
“我不能私下放了她,但我可以帮你说情。既然你想救她,就再陪她走一趟吧。”张太后越看这个女郎,越觉得喜欢。相貌气质谈吐,都很出挑。
也不知道她那个眼高于顶的儿子见了,会作何感想。
第17章 这个女人胆子大得很。
萧衍正在中斋跟沈约议事,议的是开设五经馆,选择五位鸿儒,教育人才。
人才不分寒门和士族,只要得到鸿儒的举荐,便可入朝为官。这是在九品中正以外,另开了一条选官的途径,可以想见,会遭到士族的强烈反对。而且五位经学博士也不好定出人选,士族肯定不屑为之,而真正的饱学之士,又多出自于士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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