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赞两日后就要被处斩。曾经的王氏落得如今这般的下场,不得不令人唏嘘难过。
王执沉默了片刻,请建康令前头带路。建康令转身对王乐瑶说:“皇后娘娘,那大牢阴暗潮湿,有时还会有审讯,血淋淋的,实在不适合您去。要不您就在大堂上等着,让王博士一人前去?”
建康令心想,这皇后娘娘看着细皮嫩肉,柔柔弱弱的,大牢里的景象会把她给吓到的。虽说王氏如今已经是大厦倾倒,大不如前了,可皇后依旧得宠,地位稳固。特别是建康被围困的时候,她勇敢地站到墙头,给了守军莫大的鼓舞。如今建康城的百姓,都十分爱戴她,更别提陛下对她仍是宠爱有加。听说大军回城之后,陛下呆在显阳殿里三日三夜都没有出来。
这不就是等于告诉宫里宫外,不管王家如何,皇后依旧是皇后,是陛下唯一宠爱的女人。
“无妨,你带路吧。”王乐瑶淡淡地说。
她现在眉宇间有种不容人置喙的气势,就像那些手执大权的上位者一样。建康令不敢违抗,抬手道:“娘娘,王博士,请。”
建康府的大牢修得十分宽敞,只不过大牢总会有种阴森森的氛围,而重犯的牢房在最里面。建康令吩咐下去,所有狱卒都纷纷避退,还提前把大牢收拾了一番,免得冲撞了皇后。建康令则亲自打着灯笼,把他们领到关押王赞的牢房前面,还解了门上的铁链。
“下官就在外面,有什么事,您二位吩咐一声便是。”
王乐瑶点了下头,建康令就退出去了。
她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向牢房之中。王赞穿着白色的囚服,四肢都被铁链捆缚。墙上有一个高窗,能透进微弱的光亮。王赞坐在石床上,背对着大门,似乎正在看那处光亮,也没意识到人来。他似乎瘦了很多,整个背佝偻着,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也许他听到了有人来的动静,只是装作没听到而已。
王执打开牢门走进去,稻草上似乎有只老鼠,吱吱叫着逃到角落里去了。王乐瑶抓着竹君的手,只觉得浑身都起了层鸡皮疙瘩,她还是不喜欢脏兮兮的地方,也不喜欢蛇虫鼠蚁,但还是硬着头皮迈步进去。
王执手里拿着食盒,一声不吭地在木案旁坐下,打开食盒,把里面的菜跟酒都摆了出来。酒杯有三个,王乐瑶知道,多出的那一个,并不是给她的。
王赞听到倒酒的声音,微微回过头,浑浊的目光仿佛没有焦距,来回打量着父女俩人,然后一屁股坐到案旁,拿着酒壶就往嘴里倒。
王执看向他,有几分痛心地说:“你们这是何苦?你在徐州刺史任上,虽说不如在都城的时候风光,但好歹是军镇刺史,受人尊敬。非要弄到如今这种田地才甘心吗?”
王赞仿佛没听到,很快就把一壶酒全都倒进嘴里,酒洒得到处都是,他邋遢的胡子和囚服的衣领全都湿了,声音嘶哑地问:“还有酒吗?”
王执只能又拿了一壶给他。
事到如今,说这些不过都是徒劳无用的。人的贪和痴,并非是理智可以控制的东西。王执只是觉得痛心,好好的一个家,弄得分崩离析,手足相残。
“堂叔,你知不知道伯父有个私生子?”王乐瑶低头问道。
王赞停顿了一下,继续喝酒,“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孩子的亲生母亲,想要见他一面。”
“不知道。”王赞很快地回答。
王端原本应该是王允计划中的一步,可惜王允没用到他,就死了。既然王允死了,王赞便没打算让王端认回亲父亲母。如今王端可算是王家最有出息的男儿,他养了十几年,就是他的儿子。王允留了后手,想让人把孩子认回去,门都没有。
只要他不说,陆氏肯定也咬死不会说的。
王乐瑶知道,王赞肯定知道内情。毕竟王允所做的事,他都参与其中,那个孩子,说不定还是他帮忙处置的。可如今那孩子是生是死,流落何方都不知道,她只想要一个真相。
“都到了这步田地,你就不能说实话吗!”王执一把抢过了王赞手中的酒壶,大声道。
王赞怒瞪着他,用手背抹了下嘴,神态淡然,“那孩子生下就被送走了。王允根本就不想要,还要我杀了,觉得那是他人生中的污点,时隔多年,我上哪里给你们找?你们告诉孩子的母亲,就当那孩子已经死了吧。”
王执和王乐瑶父女俩无言,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王赞说的也许是真的,也许另有隐情,但从他的口中,估计很难再问出什么了。
王乐瑶有几分无奈,最后还是没帮上刘八娘的忙。
“阿瑶,你若问完了,就先出去吧,我单独跟他说几句话。”王执说道。
王乐瑶点了点头,带着竹君出去。她听到后面的牢房里,传出王赞又哭又笑的声音。无人知道那日王执到底跟王赞说了什么,只不过王赞在临刑的前一夜,给萧衍上了罪己书,还主动把元翊跟他往来的书信供了出来。还有这些年王家利用自己的权势,陷害文献公,收买官员,聚敛财富,种种罪状,罄竹难书。此举也揭开了士族腐败,相互勾结的那块遮羞布。
一时之间,被问责的王氏官员不少,很多人都自请辞官。
萧衍没有对王氏赶尽杀绝,他免了陆氏等人的罪名,王端还因为守卫都城有功,得到晋升,王竣也终于得到了盼望已久的起家官。虽然这些跟王家鼎盛时期比起来,微不足道,但好歹是埋下了希望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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