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小主人沿着男主人路线,小小年纪就被首屈一指的理工学校提前录取。
行业的特殊性令他还没毕业,就接到各路研究所抛出的橄榄枝。
小主人未来的选择在家中引起轩然大波。
男主人反对自己的儿子进入前沿阵地,“这不是开玩笑的行业,家里能给你庇护,能为你遮风挡雨,唯独这个地方,我无能为力。”
小主人说:“可这就是我的专业,我的同学,都去了,我的好朋友,他也去了。”
男主人的脸色变得古怪,“你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吗?你想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女主人却在这时发言:“我尊重他的选择。”
男主人当即生气地下令将儿子关禁闭。
随后男主人和女主人大吵,儿子工作选择是导火绳,更多的是前尘旧事一起算账。
“‘文艺复兴’——你们的颁奖典礼上,对我动手的是你吧?别不承认,我沉晏想要知道一件事,没什么瞒得住我。”
“你是为儿子着想,还是针对我,你自己心里清楚。”
“不要以你的经验套到我儿子身上。”
“你那什么表情?你很想跟我闹?”
不知道是哪一句话彻底激怒了女主人,只知道男主人定定注视着自己的妻子,低声说了一句话——
“没有我,你早就成了一个女瘪叁。”
男主人因为失言,遭受了一场货真价实的家暴,这还是在场有第叁方阻拦的情况下,同时他用亲身经历让警察局的人知道,家暴受害者不全是女人,还有男人。
他们开始分居。
男主人家业大,所以出去住的是他。
小主人如父亲所愿,去了核能开发的大后方。
男主人搬出去的那个午后,女主人坐在花园里,穿着男士睡衣,露出优美锁骨,比男主人还像男主人,神情惬意,在她前方,摆放着一只精美的托盘,盛放的高糖分茶点正在被蚕食。
旁边伸出一只手,无褶皱的袖管上,袖扣闪闪发亮,那手相当放肆,在女主人鼻梁上刮了一下,用低沉磁性的嗓音说:“贪吃蛇。”
然而就像例行完公事,手的主人说完这句嬉称,就收回手,收回一切动作,退到一旁,安静而立,等待命令。
女主人手持小匙,似乎是看呆了,含着一口糕点,久久没有咽下。
当那口糕点顺着白皙颈项咽下时,美丽的母豹收起了利爪,低下她高傲的头颅,收回的视线落在那坠出长腿曲线的真丝睡裤上,唇角浮起一抹浅笑。
那笑却不太像笑,因为内容太丰富,有一丝丝嘲讽,一丝丝遗憾,一丝丝落寞和悲伤。
身边人又有动作了——变戏法般拿出血糖测量仪,惯例地在达到甜食达到消化时间后,捧起女主人修长的柔荑,测量身体指数。
她的生活作息不算自律,但婚后在男主人一家的要求下,已经戒掉很多东西,唯独糖分难戒掉,不过吃一次被戳一次手指很具威慑力,她下意识回避了很多糖分摄入的机会。
而男人搬出去,留给自己一个大宅子,就需破例庆祝了。
“偷得浮生半日闲。”她说,舔掉嘴角的食物残渣,回味悠长的表情,“是得注意一下身体了,不能比沉晏早死,不然他得开心得放鞭炮吧?”
男主人临走时,看到她花园吃茶的惬意模样,表情变得很危险,原本以为他靠近女主人,要说“来日方长”之类的话,却在女主人面前来去了叁次,确定女主人只顾着朝他研发的仿生人管家发号司令,根本没有挽留丈夫的意思,心高气傲的男主人呵呵笑了两声,撂下话:“他就留给你吧,反正很快就要被淘汰了。”
毕竟女主人是他独子的母亲。
但想当然,女主人必定遭受一些惩罚。
这么大的房子,供养起来是很花钱的。
“这是什么?计划书?”女主人身形凝止,目光投向虚空,那是脑电接收到信息的模样。
几乎没人知道,背向科技主流,独擎人工智能大旗的沉晏博士家里,妻子竟是竞品公司的资深用户。
“了不起,还会替我开源节流了。”她并没有详细浏览那份财务规划书,,搁置到一边,注意力就回到身边人身上,托着下巴,看了半晌。
这是春光明媚的季节,阳光下的女人却如秋天的果实,呈现出一份去落繁叶骨肉修展的成熟之美。
“以前,我很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过一辈子。”
不甘心?不甘心什么?
她的视线落在沉默的男人身上,或许这份沉默,就是答案。
果然,她接着说——
“当时我没经验,眼高手低,觉得你跟我想要的有差距我嫌你不够‘真’,不能像一个活生生的人,陪在我身边。”
“而现在,你有形了,有身体了,但我发现——”
“我不完美。”平静的声音响起,来自她身边冷冰冰如同影子般存在的男人,“你的丈夫刚才说,我很快就会被淘汰,这让你没有安全感,从而对我产生了失望。”
“还会抢答了。”女主人赞扬他。
“以前的我可能会如你所说,但现在,不会了。”
“世上哪有那么多完美?不完美才是大多数,我就发现,眼前就是完美。”
“我得珍惜眼前。”
她带着满意的笑,下了结论。
结论存在的意义,有时是为了让下结论的人看到结论相反的一面。
她的人生忽然多了许多计划,她打算和她的管家去旅行,看展览馆,美术馆,要是没钱了,就可以街头摆摊,靠画画赚钱,正好可以试试自己的水平——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全列入管家的行程安排之中。
练习口语,每晚两个小时,比她睡觉时间还固定。
贵族私立学校的对面书店,拥有最全的旅游地图,她去网罗了一大堆,准备让管家囫囵吞枣咽下去,再给她把井井有条的旅游线路吐出来。
奇怪的是,做了那么多准备工作,她没有订机票,没有订车票,没有任何出行的实质性举动。
仿佛肉身不需要跨越距离一样。
站在书店的玻璃门后排队等结账,清晨的阳光洒进来,她眯着眼享受。
或许未来会很少接受阳光的洗礼了,她药去赶赴一场约会。
一张粉雕玉琢的脸毫无预警地走进视线。
清晨八点,标准的上学时间,背着书包等着进校门的他在别人眼里并没有特别之处,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大人,双手在他后背张开,为步子迈得还很青涩的小人儿遮挡来往的人流。
典型的刚入学小孩家长。
只不过,这孩子身后的“尾巴”未免多了一点。
私家车里还有两个。
全都是高大的男人。
与其说是家长,不如说是保镖。
隔着一条街,一扇玻璃后的女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放下地图匆匆走出书店,小孩的身影已消失进校门之后。
她思索着回了住处。
管家的迎接也不能令她回过神。
快到四点钟的时候,她又出门了。
去了那所贵族学校的校门口。
大大小小的学生鱼贯而出,那么多张面孔,几乎让她生理性眼盲,焦急地生长脖子,怕错过了某张面孔,怕自己对小孩这个类群一贯的不重视而丧失判断力。
然而她太低估自己如鹰隼般的捕捉力,当小孩出现时,她先是心脏狂跳,跳得不属于自己,视线刹那间变得不管用,白茫茫一片,无法再进行下一步确认。
等到视线清晰,小孩早就被接入了私家车。
“女士,女士,没事吧?”
过路的人扶住她手臂,她才看到自己身体往一边倾斜,就快失去重心。
“太阳太大了。”
路人手搭凉棚,见她没事,应和:“是啊,今天太阳很大。”
她不动声色解掉路人的搀扶,从容步入身后书店,拎走上午看好的地图。
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休息日,这个家的小主人出现了。
父亲一个住处,母亲一个住处错了,父亲多个住处,母亲一个住处,都没阻挡他选择回到从小长大的地方。
进入花园,他首先看到园子里的管家,便面露愧疚,大约是想起曾说过要带上管家一起出去住,脱离这个家,而承诺并没有实现。
管家在和一个小孩抛球玩。
就你抛我接的游戏,两人都面无表情,你来我往如同进行一场公事。
也不知这逗狗游戏里,谁扮演那只狗。
小主人啼笑皆非,走上前自然地加入他们,让接球游戏变个花样玩。
客人身体似乎不太好,没玩一会儿就气喘吁吁,上一刻还兴奋地叫哥哥,下一刻就脸色苍白,被管家抱起往屋里走,好像习惯了那病孬样子,令主人不禁好奇,这位小客人到底是哪家亲戚?
记忆中,母亲家里没有这样的一支亲戚,确切地说,母亲根本就没有亲戚,而父亲这边虽然亲戚众多,却也未曾见过这般钟灵毓秀的人物。
连他如今时间宝贵,也忍不住停下来和小朋友一起玩耍。
想到这,他笑着摇摇头,跟着进入家门。
刚进门,他身形一顿。
因为忽然想起来,他确实见过这类人,那人不是别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惊讶地看向前方,管家不慌不忙径自上了二楼,他在家的时候,管家很少这样大摇大摆地上二楼,那是母亲的领地。
一个女人冲出来,头发散乱,身披睡袍,正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
而这位从小对亲子放任到可以说是冷漠的女主人,小心翼翼搂过管家怀里的小孩,如若捧着珍宝,转头满脸怒气低斥了管家——这倒是熟悉的味道。
以及,那小孩,格外地神似他的仿生人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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