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不喜欢自家妹子,对这个甥女还挺上心,因为她比她老娘讨人喜欢多了。
既然人家要来喝喜酒凑热闹,方氏总不能把人撵回去,只得命人把东厢房收拾出来,备给母女俩住。
在方二娘母女从魏州上京的同时,王简走水路从京城赶去了魏州。哪晓得在半道上被拦截了,是他的老师——窦维。
傍晚王简进平塘县落脚,主仆刚上码头,就见窦维的儿子窦昌怀带着仆人站在码头上,似等了许久。
窦昌怀王简是认识的,忽然在这里见到他,颇觉诧异,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又仔细看了两眼,是他不假。
窦昌怀年近半百,身着普通的玄色衣袍,朝他拱手笑了笑,唤道:“三郎。”
二人上前相互行礼。
王简唤他兄长,困惑道:“阿兄是来这里办事吗?”
窦昌怀上下打量这个俊朗的年轻人,眼中藏着几分悲悯,温和道:“父亲想见你一面,知道你离京了,特地让我在这儿等你。”
这话王简听不明白。
窦昌怀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上了马车。
王简心里头藏着疑,发出疑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离京了?”
窦昌怀看着他沉默了阵儿,才回答道:“我们不仅知道你离京,还知道你要去魏州。”
王简心头一惊,脸沉了下来。
窦昌怀:“按照惯例,近段时日大理寺都会复核十年内的卷宗,是吗?”
王简点头,似意识到了什么,瞳孔开始收缩,试探道:“魏州屈家的案子……”
窦昌怀严肃道:“父亲会给你答案。”
王简:“???”
他心里头憋着疑问,搞不明白他们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窦昌怀安抚道:“三郎无需多虑,父亲是想替你引荐一个人,但有些不方便,所以才想出了这个法子引你离京走了这趟。”
王简沉默不语,他相信窦维父子是不会为难他的,但费了这般心思把他引到这里来,定是有意避开卫国公府的耳目。
想到此,他的心里头有种不好的预感。
马车走了许久才在郊外的一处民宅前停下,二人下马车,王简打量周边,僻静得反常,他心里头的疑窦愈发大了,两名侍卫也万分警惕。
窦昌怀上前敲门。
侍卫小声道:“世子……”
王简镇定道:“无妨。”
没过多久里头的仆人把门打开,现在天色已晚,院子里黑黢黢的,仆人打着灯笼来接迎他们进院子。
两名侍卫东张西望,总觉得诡异。
窦昌怀引他们去了后院,两名侍卫意欲跟去,被仆人拦了下来。
王简冲他们做了个手势,二人只得守在外面。
后院的屋里亮着灯,窦昌怀走到门口,躬身说道:“父亲,三郎来了。”
里头隔了许久才传出一道苍老疲惫的声音,“进来。”
窦昌怀上前推开门,王简落落大方地走入进去。
室内一片明亮,简陋的屋里几乎没有陈设。
窦维跪坐在地上正对着门,他穿着灰色的粗布衣,须发尽白,脸上表情平静,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儒家学者的沉静气质,犹如隐世松鹤,孤高自傲。
王简上前行跪拜礼,唤道:“老师。”
窦维看着他,小子一身干练爽利的圆领窄袖袍衫,风尘仆仆的,精气神儿却好,还是跟以前一样意气风发。
他温和地笑了笑,说道:“三郎一路奔波,劳累了。”又道,“大郎去备饭食来。”
窦昌怀退了出去。
窦维:“坐吧。”
王简席地而坐。
师生面对面,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授教时的情形。
窦维似乎有些感慨,抱手说道:“为师把你哄了过来,你怨不怨我?”
王简摇头,“老师费了这般心思,定有自己的苦衷。”
窦维看着他沉默了阵儿,也不知是欣慰还是悲哀,心事重重道:“你这孩子还是跟以前一样,我说什么你就信。”
王简坦诚道:“因为你是恩师,只会盼着学生好。”
“恩师”两个字把窦维的心扎了一下,有些疼。
他一生只教过三名学生,王简是最后一个。
当时他久负盛名,算得上当代大儒,诸多王公贵族都想请他。不过他也有点怪脾性,还很挑剔,资质普通的不教,愚笨的不教,长得丑的不教。
并且脾气还不好,动不动就喜欢骂人。
三名学生中王简是最少挨骂的那一个,因为有时候他生气王简会哄他。那个丁点大的孩子忒会哄人,又生得乖巧可爱,他是非常偏疼他的。
王简十八岁时不负众望高中探花,丝毫没有依靠家族背景,靠的是真本事博取的功名。
他功成身退,在乡间隐世。
不一会儿窦昌怀送来饭食,王简道了声谢。
他心里头藏着事,匆匆吃了几口就要撤下,窦维忽然看着他笑眯眯说道:“三郎多吃些,估计明天你会气得吃不下饭。”
王简:“???”
窦维:“多吃点,年纪轻轻的,胃口还当不住我这个老头子。”
听他这样说,他索性又多扒了几口。
窦昌怀看向自家父亲,心里头五味杂陈。
他知道,他老子活不了多时了,甚至连后事都已经备好了,就等着王简来送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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