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灯笼一盏盏亮开,卫国公阴沉着脸从屋里走了出来,站到屋檐下看他,冷声道:“你想明白你被罚跪的原因了吗?”
王简沉默。
卫国公厉声道:“回答我!”
王简缓缓看向他,一双眼睛仍旧清亮得吓人,“儿,没有错。”
这话把卫国公气着了,指着他道:“好,好得很!窦维教出来的好学生!今日我倒要看看,你这身骨头到底有多硬!
“来人,拿鞭子来,家法伺候!”
姜婆子焦急道:“主子……”
卫国公暴脾气道:“你聋了吗?!”
姜婆子重重地叹了口气,只得去拿鞭子。
在她拿鞭子的途中,逮着一名婢女道:“快去找瑶娘,快!”
婢女应声是,匆匆去了玉琼园。
这是王简第一次挑战父权,也是他第一次忤逆,代价是惨痛的。
卫国公拿着鞭子指着他再问了一句,“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王简还是那句话,“儿,没有错。”
“啪”的一声,一鞭子抽打到他的背脊上,火辣辣的疼。
王简握紧了拳头,一声不吭。
卫国公恨声道:“你这孽子,我王翰华养了你二十年,还当不住一个外人,他人一句花言巧语挑唆,就让你生了豹子胆质疑你老子,你说你该不该打?!”
王简红着眼咬牙道:“该!”
又一鞭子抽到背上,卫国公额上青筋暴跳,厉声道:“你既知该打,为何还要质问?!”
王简喉结滚动,脑中缓缓浮现出灵堂里的情形。
他的恩师本不必自尽,可是他还是选择用死来告诉他,什么是对与错,善与恶。
忠孝与正义,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儿……没有错。”
卫国公被他的执迷不悟气得半死,恼怒道:“那窦维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你这般忤逆我?!”
王简眸中水雾弥漫,一字一句道:“恩师教导三郎正心明志,立德修身。他教三郎明事理,辨是非,更让三郎明白什么是清正廉明。”
说罢看向他,字字诛心问:“父亲,当初你请他来教导儿,不就是欣赏他的刚正不阿,高风亮节吗?”
这话把卫国公问愣住了。
王简眼中的光逐渐变得灰暗,“你让这么一个人来教导我,我承了他的志,你却又不满意了。那你说,我到底要怎样才能让你认为我是一名合格的学生?我又要怎么做才能让你认为我是一名称心的子女?”
这声尖锐的质问直击卫国公内心的阴暗。
看到那双眼睛,他破天荒地感到了羞耻,为了掩饰那种狼狈的失态,他用鞭打来发泄胸中的愤怒。
一鞭又一鞭抽打到王简的背脊上,他从头到尾都一声不吭,只是默默承受。
皮肉上的阵痛已经无法掩饰内心受到的折辱摧残,卫国公每打到身上的一鞭,都在赤-裸-裸地告诉他,身为王家人的耻辱。
他曾经认为的满门忠烈,早已染上了污迹;他曾经视为神明一样的信仰,早已不复当初;他曾经视为祖辈骄傲的尊严,从此蒙上了羞耻。
那身顶天立地的铮铮傲骨,在这次的家法惩戒中,被生生折断。
王简心中不服,忍着屈辱跪直身子。
他不认为自己有错,哪怕今天被打死,他都不愿低头认错。
另一边的姚氏接到消息仓促赶来,看到院子里受罚的儿子,心都碎了。
卫国公像一头暴怒的狮子,试图用手中的鞭子驱散窦维带给这只雏鸟的影响。
姚氏不顾仆人劝阻,哭着冲了上去,死死地抱住卫国公的腿,哀求道:“王郎,别打了,三郎他知错了,他知错了!”
卫国公一脚踢开她,眼中布满着可怕的血丝,咬牙切齿道:“你教养的好儿子!长大了,翅膀硬了,知道忤逆他老子了,好得很!好得很!”
姚氏慌忙爬到王简跟前,哭道:“三郎,向你父亲认个错,服个软。”
王简一脸惨白,早已痛得麻木,咬牙道:“阿娘,儿……没有错。”
姚氏泪眼模糊,泣不成声道:“你这傻孩子,从小温顺听话,怎么就拧巴了,听阿娘的话,跟你爹认个错,服个软。”
王简:“儿没有错。”
姚氏气得打了他一下,又是心疼又是懊恼,却拿他没得办法。
卫国公命人把她拽了下去,发起狠来,啐骂道:“我王翰华今天就要看看那窦维给了你几条命教你忤逆我!”
说罢一鞭子重重地击打到他的背上,后背的衣裳已经浸出血迹。
王简任由他鞭打,他这条命本就是他给的,大不了今日还了便是。
姚氏哭得肝肠寸断,却束手无策。
也在这时,王老太君拄着拐杖匆匆赶来,见此情形震怒不已,骂道:“王翰华,虎毒不食子,你这是要打死三郎啊!”
姚氏犹如见到了救星,哭着爬了过去,乞求道:“阿娘,你救救三郎,再打下去,他命都得没了。”
卫国公委实被气坏了,无视自家老娘的斥责,铁了心要打死这个不孝子。
王老太君一怒之下冲上去打了他两拐杖,卫国公吃痛,这才作罢。
王老太君把自家孙儿护到怀里,睚眦欲裂道:“你这孽畜,三郎是我嫡亲的孙子,你今日是不是要打死他才会善罢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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