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的门被推开,平阳公主斜倚门前,含笑的目光望过来。
杜平收手,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唤了声:“母亲。”
平阳公主看看那颗滚落地面的头颅,再看看女儿满头大汗,笑道:“是谁惹了我们的小霸王?”
杜平板着脸不言不语。
平阳公主轻移莲步,走到她身边,啧啧作奇:“小霸王居然没当场撕了他?沦落到只能回家拿人偶出气?”
杜平走过去拿毛巾擦汗,回眸幽怨道:“母亲,你就别说风凉话了,我心情不好。”
平阳公主不把女儿的脸色看在眼里,闻到她身上的汗酸味,立即嫌弃地走开:“快去沐浴。”
杜平闻言,反而不识相地往她身边凑:“哪里难闻了?你不懂,这叫霸王气,闻了就神清气爽,精神焕发。”
平阳公主无语,手指在她额头一弹,只有两个字:“走开。”
杜平的额发都被汗水给浸湿了,连眼睛都是湿淋淋的感觉,这么出汗都忘不了之前的事,她忍不住问:“母亲,你那个哥哥是不是傻?”
平阳公主挑眉:“哪个哥哥?”她有三个哥哥,她母亲虽然号称是皇帝真爱,但也没耽误她皇帝老爹跟别的女人生孩子,她大哥就是当今太子,二哥身体不好,一直避居深宫,应该也惹不到她女儿,至于三哥,一直致力于跟太子作对,太子脾气暴躁,她三哥就故意行事温和,让群臣看看他们的区别。
正常来说,她大哥和三哥都不愿和她对立,所以不会主动来招惹平儿。宫里最近跟平儿有关的事也就那么一件,她父皇不都亲自来请人入宫了么……平阳公主低头一笑,太子那耐心,应该坐不住了。
杜平找了张椅子坐下,越想越暴躁,她不耐烦地摞了摞额发:“李家没男丁了吗?外祖父挑来挑去就挑这么个傻子做太子?”
“大逆不道。”平阳公主拿起桌上的杯子就向她丢过去,“妄议储君,应律当斩。”
杜平稳稳地接下来,还在指尖转了个圈才放在桌上,她又不傻,只能在家里偷偷和娘说:“他是皇上的肚里蛔虫吗?不不不,他算不上蛔虫,他根本不知道皇上心里在想什么,只能算个跟屁虫。”
平阳公主笑道:“上有所令,下必奉焉,谁不是跟在父皇后面?”
“老师就不是。”杜平与有荣焉,然后嘴一撇,不屑道:“那些贪官污吏也不是,皇上不喜欢,他们该贪的不该贪的照样贪。”
平阳公主忍俊不禁,用最容易懂的话解释道:“太子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父皇喜欢听话的孩子,所以,他的太子位能稳稳当当坐到现在。”
杜平问:“选储君不是应该选个最聪明能干的吗?”
“你也说了,应该是,却不绝对。”平阳公主循循善诱,“你想,父皇还有精力,而且多疑,他若选一个聪明能干在他之上的……你觉得呢?”
杜平沉思片刻,然后两手一摊,整个人向后仰倒:“人无完人啊,这个世上怕是找不到圣人了,哦,母亲你除外。”
“我也不是。”平阳公主坦诚,“是人就有私心。”
杜平呆呆地望着屋顶,像是在看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看,自言自语地问:“我喜欢承业哥哥,想嫁给他的那种喜欢。”
平阳公主笑了:“大家都知道,这么明显。”
“可是外祖父不同意,所以舅舅和舅母也变得不同意了。”
平阳公主笑意不减:“嗯,所以呢?”
“外祖父今日找我聊过了……母亲,我没办法了,你能不能……”
“不能。”平阳公主拒绝。
杜平猛地坐起来,目光炯炯盯着她,似在询问为什么。
平阳公主说话总是慢条斯理,似乎这个天下没有什么能令她急躁,至少在杜平的记忆里,她没有见过母亲的慌乱,她同意了是微微笑着,拒绝了也是微微笑着,没有区别。平阳公主微笑着问:“平儿,你知道我有多久没主动入宫了吗?”
她并没有等女儿回答,而是接着说出答案:“从你出生那一年,从你父亲以叛国罪论处,从那一年,我没主动找过父皇。你懂了吗?”
杜平怔怔地看着她,从这一番话里似是洞悉了什么,无意识地点头。
“不,你不懂。”平阳公主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喜欢承业,我不反对,谁还没年少轻狂的时候呢?你喜欢他喜欢惨了,愿意为了他下跪求和,你可以去,我不反对,可是,你不能让我为了你的感情跪下,我做不到。”
杜平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平阳公主慢悠悠向演武场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我只为你的父亲跪过求过,失败了,所以我知道,下跪是没用的。”回眸一笑,“好了,早点休息。”
目送母亲离开,杜平还是缓不过神,刚才那几句话信息量太大。她保持原来的姿势想了很久,然后又闭上眼瘫倒,现在才觉得浑身酸痛,一点力气都提不上来。
好累啊。
怎么办呢。
虽说脑子里一片混杂,但杜平还是倒下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又有下仆前来禀告:“郡主,您要的犀角杯已经准备好。”
杜平眼睛一亮,立刻前去观看,之前她答应胡高阳要去照顾他儿子,即使只是意思意思地客套一次,也不好空着手去拜访。她听说胡高阳好酒,以他的身份地位,肯定不缺人献上好酒,那她就另辟捷径送酒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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