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千瑜心领神会,立刻起身礼数周全,开口道:“不想郡主亲自在门口相迎,不胜荣幸。”她不确定该说什么,先扔一颗石子试试水。
杜平嘴角微扬,坐姿丝毫未变:“别院的主人常年都在京城,多年来也是第一次有客人登门,自然要做足姿态。”
她的声音很温和,可陈千瑜确定从中听出了一丝不悦。她并不惶恐,笑道:“上回初见郡主,惊为天人,难得有机会相交,恕我失礼,还请郡主勿要见怪。”
杜平看她一眼,这算是威胁?打算拿她落入贼窟的事做把柄?
陈千瑜道:“小女子对郡主一片赤诚之心。”
杜平决定不跟她兜圈子了,直接道:“我比陈家主少活了几年,不过却明白一个道理。世人皆有嘴,流言管不住。你说的话别人未必相信,你不说话别人也未必会保持沉默。今日你亲来别院,我不知有多少人看到,但下回若有人跟你起了冲突,公主府若不插手帮助,岂不糟糕?”
陈千瑜老神在在:“我失势是小,公主府坠了威名却是不妥。”
杜平眯眼,她之前便猜这个女人是此用意。她只答应摆平漕帮,不让漕帮去啃陈家的骨头。可若是江南省其他势力,漕运总督抑或章知府想咬一口陈家的肥肉,可会考虑陈家与公主府的关系?若她不出手,别人是否以为这是公主府的退缩?
啧,总觉得吃亏了。
她勾了勾唇,不过吃亏不要紧,应该想想怎么从中站住自己的位置。
人活在这个世上,若是一直只知道占别人的好处,便永远只能得到一些镜花水月的微末小利。
她不稀罕。
“这块地界最大的两个好处,便是漕运和贩盐。”杜平竖起两根指头,“据闻陈家两个都不沾,依旧打下自己的市场成为首富,我佩服得紧,想请教一下陈家主如何生财。”
陈千瑜顿了顿,她之前好像小看了小姑娘。
她也不藏私,便道:“卢知府尚在时,官府把盐运那一块抓得牢牢的,旁人最多吃些边角。漕运那一块倒是从来不管,任由黄总督和漕帮分利。”
杜平笑道:“现在卢知府死了,大家都敢去想一想了。”
陈千瑜也笑了:“章知府也是个妙人,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不过,即便他不管,盐业那块也自有盐官管理,轻易动不得。我这回送给郡主的,是来自河东的池盐,来路正经,不必担心。”
杜平一脸正色:“这是自然,盐务管理异常复杂,光是专职官员就不在少数,我只防范未然,担心有人为了利益铤而走险,给官府添麻烦。”
两人对视一眼,皆笑了。
陈千瑜道:“郡主是担心漕帮贪心染指?”
啧啧,一句话就想定下基调,做梦吧。杜平两手一摊,无辜道:“我才刚来,没想这么多。”
陈千瑜笑意更盛:“看来郡主颇为关心民情,陈家经商,消息会多一些,以后我若得了什么消息,定不会忘了郡主。”
“如此,多谢。”杜平笑道,“听闻这段时间陈家一直在帮灾民重建家园,大家都说陈家主是个大善人,木材粮食各类物资源源不断送来凤阳,不知走的是陆路还是水运?”
陈千瑜沉默片刻,望着眼前少女。
这是随口一问?还是刺探陈家与漕帮的关系究竟到何地步?
观其神色,像是无心之语,不过,她不信。
杜平微笑,表情没有一丝一毫变化。
陈千瑜轻叹一声,她已明白郡主的意思,长江后浪推前浪,可惜前浪不想扑死沙滩上。
她回视对方,道:“都有。陆路走的是陈家自己的商路,都算得上是老路线了,一路上无论是官是匪都打点妥当,大致算得上安全,水运想停靠凤阳只能靠漕帮,从去年开始因物资紧缺,漕帮加大了征收比例,每趟货物的三成都需送给他们,且运资另算。”
杜平微微挑高了眉,胃口很大呀,她听得都眼红。
陈千瑜道:“水运比陆路要快一些,算上时间成本,陈家也承受得起,”她笑了笑,“卫帮主心里算盘精得很,自不会做涸泽而渔的事。”
杜平道:“陈家主大气。”顿了顿,“灵佛寺愿意助陈家一臂之力,江南好多村里仍有不少人居无定所风餐露宿,灵佛寺和古桐寺的诸位师傅愿与陈家同往,不知陈家主意下如何?心中可有筹算?”
陈千瑜说话很上道,她既打算利用公主府的名声,自然也要相应付出一些代价。
有来有往,才好继续相交。
“欢迎之至,诸位师傅愿出人力我已是感激不尽,物资问题陈家愿意一手承担。”
“那倒不用。”杜平笑着拒绝,“这不就成了占便宜了?佛门和漕帮怎会一般行事?灵佛寺算是外来人员,这回赈灾需要陈家牵个头,这样下回也就熟悉了。古桐寺的师傅告诉我们,这回陈家若愿意帮忙,就会方便许多。”
陈千瑜深深看她一眼,干脆应道:“好。”
弥结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多谢施主。”
陈家武力不敌官府和漕帮,但是名声响亮,且百姓喜爱,是以虽是一块大肥肉,也无人敢整块吞下,按照父亲曾说过的一句话,就是“民心可用”。
现在寺庙和公主府也想要名声。
她才刚攀上公主府,只能算够到一点脚尖,可这位郡主并不介怀,反而想把双方绑得更紧,这当然是好事。可她已过了天真的年纪,天上不会平白掉馅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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