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道:“前段时日,有一个小和尚落水,漂流到青寨附近,我救起后发现他正是与郡主同坐一船之人,是灵佛寺首座弥英大师的弟子。当我得知在运河遇刺,就猜此事与漕帮有关,卫帮主一向与我有隙,我出于防范便派人查了此事。”
卫海笑笑,温和地辩解:“张寨主想错了,我并非与你有隙,青寨乃是贼寇,我不好与贼寇相交。”顿了顿,他望向永安郡主,“郡主,我以为贼寇的证言不足以信。”
“哦,这点不必担心,”杜平早料到他会有此言,侧身望向黄总督,“青寨已被招安,如今归于总督麾下。”
卫海脸色一变。
黄总督出言相助:“不错。”
卫海垂下眼,深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去,这是他最不乐见的情况,张天并非因永安郡主而归降,而是投靠黄总督,以后的漕帮恐怕就有掣肘了。
他目光清明,先不去想以后,要把眼前这关过了,以张天的能力与为人,为达到他想要的结果,别说能查到,即便查不到,也能伪造一堆证据。
若以为这土匪头子是个粗枝大叶的汉子就错了,他外粗内细,狡诈多谋,不是个好对付的。
张天接着说:“卫帮主,十五日前,你在鹤山亲自处死十多位漕帮兄弟是何原因?杀人灭口?他们死了就无人知道你干过的事?”
卫海道:“他们犯了帮规。”
张天咄咄相逼:“哦,犯了帮规需要将他们的家人也一网打尽?”
卫海张口欲言。
杜平厉声:“都住嘴。”
堂内所有的目光都投射过来,看着这位郡主疾言厉色,满面怒容:“卫帮主,第一,杀人犯法,什么时候帮派可代朝廷行使判罪执法之权?你越界了!”
这项职责过于严厉,卫海不敢接下,只得扑通一声跪下。
身后的女儿女婿也跟着跪下。
杜平回眸,放缓了语气:“章知府,这事还需你来判,我不过在此一提。”
漕帮私下杀人之事已不是头一回,往常官府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章知府也懒得管这事,只要漕帮规规矩矩听朝廷的话,这种小事都随他们折腾。
前提是,事情别捅到他面前。
或者该说,别当着这个麻烦的永安郡主面前捅出来。
章知府暗叹,好酒好菜没尝到,反而惹了一身骚。他威严地颔首:“卫帮主,请明日主动来衙门。”
卫海冷汗已下,心中已在考虑该找何人代罪。
杜平点点头:“第二,那几个人的尸体还在吧?可否容我一观?行刺我的那几个人样貌我还记着呢,哪怕腐烂了我也愿意辨认一番,”讽刺一笑,“卫帮主可别说都把他们扔河里了,犯了帮规也至于毁尸灭迹吧?”
卫海闭眼,好厉害的一张嘴。他将脑袋伏扣于地,开口道:“郡主明察,卫某知错。”
他反口反得很迅速。
杜平挑眉,一声千转百回的“哦?”
卫海道:“卫某管教不严,有下属私自接活,意图谋杀郡主,等我发现时大错已铸。是卫某的错,本该带着人亲自登门谢罪,可那时郡主下落不明,我一时糊涂之下就杀了他们,还请郡主宽恕。”
杜平许久都没有说话。
两位大人也没有打圆场,这个圆场不好打,要是小霸王不给面子,到时候他们两个的面子也没了,自个儿的面子肯定得放在首位。
何况眼下一看,小霸王不打算置人于死地,既然如此,由她闹一场出出气也无妨。于是,两位大人志同道合地都不发话。
周围是窒息般的安静,至少卫海感觉呼吸不太通畅。
他在众人面前这一跪,恐怕明日整天江南,至少整个凤阳叫得上名号的人都知道了。
漕帮的面子被他跪没了。
凤阳的风向要变了。
杜平盯住他的脑袋看了很久,轻笑一声:“卫帮主这么做,算是为我报仇?”
卫海的脑袋压得更低了:“求郡主息怒。”
杜平闲庭漫步走到一张椅子前,施施然坐下:“别拿小啰啰打发我,我不相信随便一个漕帮小弟子都可以私下接活,在河道上随意杀人,若是如此,说明漕帮的控制力不行,得换朝廷接管才可以。”
卫海心跳加速,头一回这么紧张。郡主的每一句话都掐到他的软肋,他是一千一万个不可能将漕帮交予朝廷。
他偷偷望去,看到黄总督听闻此言后目光闪了闪,暗叫不好,急忙道:“不敢不敢,卫某定将刺杀郡主的小贼拱手附上。”
杜平循循善诱:“哦,卫帮主还没杀完凶手?”
卫海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只得道:“接活的是漕帮高层,轻易动不得。还请郡主给卫某一天时间,必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答复。”
杜平又是一阵笑,讽刺意味浓得无遮无掩:“当初动不得现在就动得了?”
她是铁了心把卫海的面子里子拉下来扔地上踩,还使劲碾两脚。
杜平深谙,作为一帮之主,他在背后怎么不折手段厚颜无耻都可放过不说,但今日当着众人被敲断脊梁骨,那漕帮其他人就会重新掂量一下这位帮主了。
卫海当然也明白这道理,妄图掩饰刚才的惊慌,恢复最开始不卑不亢的态度:“卫某之前心存侥幸,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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