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平沉默许久,犹豫一下,还是说出心里话:“张天,想让人看得起不是靠强权的,心里跪下和身体跪下是两码事。你自己想想,你的兄弟愿意跟随你崇拜你,是因为什么?”
听她说这番话,张天的手不知不觉放开了,听得入神。
“你在我面前,有让我看得起你的地方吗?在你眼里,只有靠打服这一种方式来取胜吗?如果是这样,他年你走得再远,不管归顺谁,都只有被卸磨杀驴这一下场。当然,你有兵,你有刀,你有力量,别人自然会听你说话,武力是你最好的敲门砖,但是,你想过怎么让人永远听你的话吗?”
她伸出手来,按住他腰间的刀柄,四目相对,彼此眼睛里可以映出对方的身影:“靠你的刀远远不够,即便你能一直打赢,有一辈子的仗可以打吗?好好想想吧。”
这回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跳上马车。
张天将这番话一字一句地回味,品出了点不同,他抹把脸,笑了:“谢谢。”
杜平不说话。
张天撩起帘子,非得看着她说话,冲她笑:“很有道理,受教了。”
杜平看她一眼,别开脸。
他心甘情愿充当马夫,亲自送她回去。
第70章 死在阳光下,才能保证他……
卫海依旧昏迷,平躺在床上,呼吸平缓。
后脖子挨的那下子劲儿特重,血印子都透出来,看上去颇为吓人。
屋里很安静,窗户开着,门也敞开着,里面只有两人,卫帮主不省人事地躺着,另一人则像影子一样地站在床前,一动不动。
一阵风吹来,把他的脑袋吹醒了几分。
杨东日紧紧握住的拳头松开了,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即便卫海死在这里,好处也轮不到他,说不准还得赔上一条命,划不来。
想开了,人也放松了,他便坐下来等帮主醒转。
卫海恢复意识时,头痛欲裂,脑子立刻记起来昏前的最后一幕,心里一直暗骂张天那个龟孙子,下手忒重,也嫌弃自己脑子昏头,竟然将后背露出来?他是嫌命太长吗?这种错误绝不再犯。
他皱着眉头起来,一眼看见女婿,开口便问:“谁送我回来的?”
“应该是永安郡主的人。”
这个名字让他脑袋又开始疼,卫海摸了摸后脖子:“嘶嘶”地吸着凉气,“我睡了多久?”
“大约两个时辰。”
卫海试着下床,但双脚才着地,眼前就一阵昏眩,他闭目休息一会儿,又缓缓发问:“帮里怎么样了?那群闹事的傻子回来了吗?”
杨东日迟疑一会儿:“应该没回来。”
果然,张天那只豺狼不揭漕帮一层皮怎么会松口?银钱还好商量,但张天想染指漕帮万万不可,只要他还有一口气,这事儿就没得谈!
卫海撑着脑袋,心中还在烦闷怎么应付黄总督,现在的问题在于,连官府都想咬一口,他是不是该试试强硬的手段,说不定能逼退黄熙皓的贪念。
不,不可操之过急,容他再想一想。
“爹,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归原位?”杨东日突然开口,“我空出来的位置被厉堂主盯上了,现在补缺的都是站在他那边的人,”顿了顿,他说出心中担心之事,“厉堂主不是软柿子,吃进去恐怕就不会吐出来了。”
卫海瞥他一眼:“着急了?”
杨东日连忙摇头:“只要帮主之位是翎儿的,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回去的位置不过时间长短,不过,”他犹豫片刻,“我不想等太久。”
卫海笑了,脑袋还算明白,就是耐心差了点。不过女婿这点小情绪他不看在眼里,秉公考虑问题,只道:“老厉想要就给他吧,老帮主于我有恩,老厉毕竟是老帮主的亲人,权当还人情,何况,老厉手腕不差,对漕帮也是忠心耿耿,出不了大事。”
杨东日藏在袖中的拳头捏了捏,努力掩饰表情,苦笑道:“爹,厉堂主对漕帮是忠心,对你也不错,可是,他不服翎儿啊,如今你在还撑得住,哪天等你……咳,那时候,我和翎儿岂不是拿他没办法?”
卫海皱眉,这确是个问题,脑袋又开始痛,不想了,不想了,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不急,我退位之前会把帮里处理干净的,翎儿是我亲孙子,放心。”
杨东日站起身,低着头,担心再站在这里就按捺不住脾气露馅了,便告辞道:“我以前和张天打过交道,多少有点交情,这就去他那里探探情况,爹您这里……要不让翎儿来照顾?”
卫海摇头,不想耽误宝贝孙子的学习时间,正要拒绝。
只听杨东日又道:“爹你受了伤,就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正好可以手把手教教翎儿。帮里至少有一半人对翎儿不服,唉,年纪是小了些,爹你多把翎儿带在身边,他们多少顾忌些您的面子。”
卫海沉吟片刻,一想,也有道理,便答应了:“那让翎儿来吧。”想起孙子,他嘴角情不自禁渗出笑意。
好久不见孙子了。
卫翎今年刚满十岁,性格温和,脸蛋也俊俏,帮里的一些小媳妇大婶子都很喜欢他,可惜帮里的男人不这么想,觉得这小子毛都没长齐,整天之乎者也一股儒酸臭,做事又犹犹豫豫的,很看不上眼。
卫翎见到他爹来了,高兴地冲上前去,一跑就觉得动作浮躁了,硬生生止住脚步,装出一副成熟的大人样,缓缓上前,微笑问好:“爹,你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