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平回头,面带笑容:“我现在和卫帮主一起出去,会让旁人怀疑这案子内情。不如约到傍晚时候,到时候定去漕帮探病。”
卫海同意道:“也好,”才说两个字,又是一阵咳嗽,“郡主还得尽快,趁我还有口气能做决定。”
两人谈妥时间之后便各自前行。
杜平移步去拜访章响。
案子刚结束,章知府还未离开,他坐在后堂中喝茶,说那么多话嗓子都有些不舒服,杯中还倒一些金银花,可用于清喉润嗓。他轻抿一口,还未咽下就看见来人,顿觉入嘴味道苦涩万分,在喉中不上不下。
杜平走近一看,笑道:“章大人可是嗓子干涩?想必是今日累了。”
章知府慢慢咽下去,脸色不怎么好看,不答反问:“郡主找我何事?”
杜平挑眉:“我今日帮大人解决这麻烦,怎的大人心中还是不悦?”她凑近笑笑,“这是在生我的气?”
章知府又抿一口,不言不语,心中忍不住腹诽,你又知道老夫觉得麻烦了?还知道是看见你不开心?这天下还有你这女娃儿不知道的事?你好好地在京城当小霸王不好吗?非得来江南翻天覆地?你的心越来越大了知不知道?
他现在总算知道,自家子侄笨一点有笨一点的好处,不用整天担心哪里又被小辈算计了。
“郡主,允许老夫倚老卖老说一句,聪明人太卖弄自己的聪明,容易命不长久,小心跌跟头。”他说得意味深长,小姑娘锋芒毕露,真的知道被多少人盯上了?
杜平微微一笑,起身一拜:“多谢章知府指教,”顿了顿,又道,“不过,我这个年纪就要韬光养晦稳重深沉未免太可怕了,”她拍拍自己的脸蛋,弹性多好,滑滑嫩嫩的,“小姑娘就该有小姑娘的样儿,不是吗?”
章知府心累,说不过小姑娘,确确实实觉得自己老了,又问一遍:“郡主找老夫何事?”
他看得明白,这女娃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跟她闲话家常都担心踩坑,还不如开门见山说清楚的好。
“我想去牢中见张天一面。”
章知府抬眸打量,虽不说话,眼底却满是未尽之意。
杜平笑笑,说话直白:“毕竟是我替他牵线招安的,多少有一场情分。”
闻言,章知府笑了,毫不留情道:“我看是陷害入狱的情分吧。”
杜平跟着笑,嘴角咧得更大,露出八颗皓齿。照她恩师的说法,高门闺秀笑成这副模样,真是不得体。她脸不红心不跳,满不在乎地开口:“危险就该扼杀于萌芽之中,他不冤。”
章知府嘲笑:“郡主什么时候行司判官之责了?冤或不冤都靠你一张嘴?没有证据便可作出决定?若真判错了还能靠你那张嘴把命给喊回来?”
杜平挑眉,这老头儿今日是真的生气了,怪她手伸太长?
她想了想,认真讨教:“当然,我的想法不一定都是对的。但张天野心太大,青寨的战力亦让人胆寒,我怀疑他有不臣之心,是应该趁此机会拿下呢,还是等到他起兵造反,凤阳生灵涂炭之后再拿他?对他的怀疑值得拿整个江南的太平来做赌注吗?”
章知府语噎,他能说什么?他的想法和这女娃一样,乱臣贼子还给什么机会?当然是有机会就拿下!莫须有也不能放过!
杜平笑道:“我想着先小人后君子,大人若是觉得直接判死罪不公,可以先关起来,等把整个青寨都打散,再无反扑之力后,再将他放出去。”
章知府继续语噎,不,他根本不想再放张天出去,若不是担心青寨叛乱,他直接就宰了。这样一想,他竟然比这个陷害他人的女娃还心狠手辣?
章知府想得脑瓜子疼,不想了,不想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不好吗?他已经老啦,何必再揽事上身?
年轻时满腔热血一身冲劲,如今发丝花白牙齿松落,也该好好颐养天年。
虽如此想,他仍有些心不在焉。
章知府低头喝茶,摆手打发:“去吧,去吧,何必来问我?想去就去,这天下还有拦得住你的地方?”
杜平笑着作揖:“多谢大人,大人的地盘自然还是要按大人的规矩来。”
望着女娃子远去的身影,章知府一口一口喝盏中茶水,连喝完了都无知无觉。
毫无疑问,这是个心性大的女娃,分明是他最看不惯的那种,却偏生讨厌不起来。这位永安郡主不一样,很不一样,她和她母亲做事方法并不相像,她惹是生非偏又极有分寸,说的话都不是她这个身份该说的,可句句都能说到他心坎上。
“唉,”章知府捧着茶盏叹气,“看来江南也不是个养老之地啊。”
地牢阴暗潮湿,这是杜平第二次来牢中。
她在刑房的板凳上坐着,等狱卒把张天带来,等待的时候,她抬头看看架子上的斑驳血迹,低头看看地上爬过的蟑螂,鼻子里闻到的是古怪臭味。
张天很快被带来,从破碎的衣服来看,他已经挨过一顿鞭子。
狱卒将张天绑在架子上,四肢敞开,衣裳也袒露着,结实的胸膛若隐若现,还有一条一条的血痕,空气中都带着一股糜烂的气息。
狱卒点头哈腰:“郡主还有什么吩咐吗?”
“你们都下去吧,我想单独跟他说几句话。”
张天一直半垂着眼眸,等到人都走光了,才慢慢抬起眼睛,盯着她看,皮笑肉不笑:“你特地来看我的惨状?”咧开嘴讽刺,“啧,受宠若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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