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平意外扬眉,没想到他如此谦虚。她以往在军营碰到叔叔伯伯,没一个肯服老,看来她得重新估摸这位周总兵的性子。
脑子里想着事,可半点也不耽误她带人往靶子前走,“来,这位置给你。”
周总兵站定,搭箭,拉弓,动作一气呵成。
他瞄准和撤放几乎是同一时间,眼睛微微一眯,神色依旧放松。
正中靶心。
杜平立刻鼓起掌来,大声赞道:“好!”
永安一带头,漕帮其他兄弟也纷纷喝彩,一时气氛热烈。
周总兵呵呵笑道:“幸好没丢脸。”
杜平笑眯眯拿起另一把弓,两手拉弹几下,递到他手中,“要不要试试这个?也许能行呢?”
这是一把四石弓。
周总兵拿上手就发现了,他沉默片刻,似在想拒绝的措辞,三公子那不要脸不要皮的也就罢了,他必须得给老总督撑住面子啊。
永安郡主究竟是何用意?只是想为难人?
他进退两难,犹豫是否该服软。
杜平耐心十足,仍是笑吟吟看着他。
胡天磊眉梢一挑,笑着上前解围,两根手指勾起这把四石弓,“这不行,这不行,我这年轻力壮的都用不了,何况总兵大人一把年纪呢?”
调侃味十足,他眨眨眼桃花眼,流光四溢,“永安,对吧?”
周总兵忍不住踹他一脚,老子正值壮年,那里一把年纪?哪怕是解围……这话听了也想踹。
胡天磊利落地跳开,趁机跑到心上人身旁,离她只有两寸远,灼热呼吸扑打到脸上,“说起来,你今日找我们何事?”
杜平淡定地退开两步,若无其事道:“聊聊天。”
她从他手中接过那把四石弓,扔回桌上,目光颇有深意,“唉,可惜啊可惜,我听说青寨的徐虎惯常都用四石弓,贼子如此厉害,周总兵腹中可有计谋?”
周总兵和胡天磊都是一滞,认真望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杜平微微一笑,伸手侧过身,做出一个“请”的动作,“我们屋里说。”
三人从东边绕行,走出训练场就可看到一间青瓦白墙的屋子,门外守着两个壮汉,看到他们便低头行礼。
待他们进入便关上门,隔绝外头的一切。
“随便坐。”杜平当仁不让地坐上主位,面带笑容,“这里只有我们三人,可以敞开说。”
周总兵摸不清她之前谈及徐虎是何用意,只道:“打仗又不是比谁力气大,他能用四石弓未必就能赢,郡主多虑了。”
杜平作出松口气的模样,拍着胸口笑道:“如此甚好,我就担心周总兵觉得贼子厉害,想传书hu总督增派援军,那就糟糕了。”
刚说完这句,屋子霎时陷入安静。
周总兵表情古怪。
胡天磊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嘴角一抽。
杜平挑眉,笑得光风霁月,目光在他俩脸上徘徊一圈:“莫非,你们已要求增派援军?可周总兵刚才不还说红花教赢不了吗?”
不,不,老子没这么说,你别曲解含义。
周总兵忍不住问:“派援军来哪里糟糕?咱们目的不就一个嘛,打胜仗啊!”
杜平装模作样叹一口气:“再来这么多人,后勤补给该如何解决?若凤阳粮草不够呢?”
“这不用担心,我们会自行解决。”周总兵拍着胸脯说。
嘿,巧了,三公子刚在黄总督面前承诺过,这位郡主就又问一遍。
胡天磊伸手想阻止,可惜迟了一步。
用兵如神的周总兵已经都说出来了,脑子都没过,就直接说出来了。
胡天磊的手僵在半空,头疼地看着周总兵,想着该如何挽回。
杜平勾唇一笑,关心道:“三公子,你的手怎么了?想拿水喝?还是饿了?想拿糕点?要不我命人准备送上来?”
胡天磊“呵呵”笑两声,连深情的模样都摆不出来:“永安,有话就直说吧。”
杜平笑意愈深,眼睛都笑得弯弯,“我现在就担心一点,红花教太厉害,哪怕援军来了也打不赢,然后变成持久战,湖广军队在江南长期驻扎,入不敷出啊,到时候想回都回不去。”
“这你不用担心,刚才说了,粮草补给我们会自己……”周总兵想不通郡主怎么又把话绕回去了,突然想到最后半句话,醍醐灌顶,呆了。
他猛然转头去看胡高阳,半张着嘴,表情明明白白写着:三公子,你就是这用意?
胡天磊一个脑袋两个大,单手撑着额头,想不出一个完美的解释。
这一番下来,杜平自然看出这主意是胡天磊出的,她笑道:“外敌还没赶走,三公子已经想着怎么占据地盘了?”
湖广若是再增派援军,将在江南的兵力占据绝对优势,无人可敌。
他们若故意拖延,一场仗打个三年五年的,朝廷也不好让他们撤退。
若有一天,胡家真起了不臣之心,江南这座粮仓顷刻便会被拿下。
不费吹灰之力。
胡天磊从手掌里抬起一双眼睛,不好意思看她,“永安,这些是朝廷应该操心的事,你何必费神?”
“你确定?”杜平似笑非笑,“若我提醒皇上这一桩让他费神,你猜猜会是什么结果?”
胡天磊脸色微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