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青欲言又止,郡主说得这么轻巧,可他实在难以启齿。
回望一眼,看到她催促的目光,元青鼓足勇气:“周总兵,不……”
“停,停,停,不用说了,我知道了。”周总兵仿佛霜打的茄子,没精打采往外走,“我先回去了。”
“慢走,不送。”杜平两手拢在嘴前,格外高兴。
看到他走远了,杜平道:“师兄,你明日就要去城外,要补给什么东西已想好了?”
经过之前一战,凤阳城外几乎已成一片废墟,好不容易建成的屋子坍塌,连帐篷都毁去大半,现在大部分都窝在地道中过冬,挤不堪言。同去闽地参战的伤员也都回来了,却没有条件妥善安置他们。粮食储备还能撑上一撑,可也需尽快补运过去。
元青犹豫片刻,不太有把握地开口:“单子已罗列好,我检查过没什么问题。”说着,他从袖中掏出递了过去。
杜平粗略一扫,挺详尽,照着准备就可以。
抬眸望去,见师兄仍是一副游移不定的模样,她心中一哂,主动问:“城外可有其他难言之隐?或者师兄回来,我换一个人过去?”
“不,不,不用,既是我开局,自然会做下去,我来就好。”顿了顿,元青终是下定决心,开口道,“郡主,有个人想见你一面。”
杜平挑眉,什么人能说服师兄来开这个口?“城外来的?”
元青点点头:“单子上的物资也是她写的,昨日刚进城来找的我,她说想见你。”
杜平瞅着他的神色:“这人我认识?”
元青点头:“是茯苓。”
杜平微微一怔,几乎快忘记这个人。她垂下眼眸,没说话,公主别院是她想进就能进的?笑话!一个盲目信任张天的蠢货有什么好见的?
“师兄,我和她没什么好聊的,她若有要求,你来转达就行,能帮我就帮上一把。”
元青摇头,为难道:“她想自己跟你说,一直在院门外等着,你若愿意,我现在就唤她进来,你若不愿,我便让她回去。”
杜平看到师兄难以为颜的神色,含在嘴中的那个“不”字始终无法出口。罢了罢了,她长叹一声:“让她进来。”不就见个人嘛,她还欠师兄两条命,见个人怎么了?这有什么好摆架子的?
不多时,茯苓就轻移莲步,走入堂屋之中。
她垂眸低首,神色淡淡,弯腰行礼:“民女见过郡主。”
哟,这是头一回这么规矩行礼,这回所求甚大?又想恳求送她去张天身边?既想情郎又不愿孤身赴险?啧啧,贪心的女人。得好好想想,怎么拒绝才能不甩师兄脸面又让这女人不再纠缠。
“起来吧,”杜平道,“你找我想说什么?”
“我来是想问一句,郡主对外城有何打算?”茯苓开门见山,“只为抵抗红花教?战事结束后,这些人继续流浪城外?还是接入城内?”
杜平愣住,这个问题出乎意料。
她沉默许久,细细端详茯苓面上表情,目光最后定在她双眸,似想瞧出些什么。
茯苓神色坦然,大胆回视,不躲不避。
杜平唇角勾起细微弧度,心中随即就有判断,不免在言语中刺探:“怎么想起这事?城外有人不满此事?”若真是这样就麻烦了,城外人心不稳,师兄不好管理。
茯苓摇头,解释道:“没有,是我想的。以前张大哥曾透露过,官府不愿将流民收入城内,如今郡主插手这事,将流民训成民兵,甚至运来粮食物资照顾老弱妇孺,大家都很感激。可我担心战事结束后,官府仍是不愿收留,郡主又回到京城,我们这些人继续无家可归,白费郡主之前的一番苦心。”
杜平沉默许久,面前的女人目光迫切,似在等一个满意答复,连师兄也被这个问题吸引,向她望过来。
她抬头看了看屋顶房梁,雕栏玉砌,这一根柱子耗费的人力财力就抵得上普通农家一年的花费用度,甚至还不够。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茯苓继续道:“郡主,江南是我们的故乡,大家愿意为它流血为它战斗,可是,郡主,我们希望一切结束后可以得到一个好的结局,而不是用过就扔。”
杜平把目光收回来,长叹一声。
另两个人的心都煎熬着,急切地望着她。
杜平无奈道:“官府的决定我无权做主,让我好好想想,给大家一个归宿。”
茯苓“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低下头颅,恭顺无比地伏于地面。
她不敢赌这个”好好想想“需要多久,永安郡主高高在上,她一念生,一念死,须臾之间就可决定万千命运。她知道,除了元青之外,永安郡主也许是这里唯一一个在乎流民死活的人,若时间拖得久了,等她回京城,流民不会再有活路。
长胜的坟墓还在那里,他还等着看那里会不会变成大家都能吃饱饭,没有父母丢弃孩子,到处都没有战争的地方。
“郡主,不能回到凤阳城也可以,你能不能把那里也建成一个村庄?只要给我们足够的工具,给我们一些牛耕犁田地,等战争结束就可以自己种田,我们自己养活自己。”茯苓向前跪行两步,“我们还能自己建房子,就像最开始那样,有了安居之所,一定会好起来的。”
杜平望着她:“我以为,你很讨厌那些流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