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家的族长名唤黄昌元,是黄总督嫡嫡亲的大侄子,他同父同母亲大哥的长子。
这是家族里顶顶出名的大才子,自小就是公认的神童,长大以后十七岁就考中二甲头名,这还是陛下看他年纪小,故意挫挫他锐气,给了个传胪的位置。
黄昌元心性不定,当两年官就卸任了,继续回家过他富家公子的逍遥日子,游山玩水,把他的才名从北边传到了南边,家里想找他成亲都逮不到人。
他一直玩到二十五,觉得该看的也都看过了,乖乖回家成亲去了。满京城都觉得他是个风流公子,哪晓得成亲后一不逛花楼二不纳姬妾,十年如一日,与妻子举案齐眉至今,据说连红脸吵架都没过。
感情上顺风顺水也就罢了,这个侄子太能干,才学一等一地不说,连家族俗务也是一骑绝尘领先于众人。本来么,他头顶上好几个叔叔都活着,这族长之位怎么也轮不着他,结果后来偏偏是他。
算了,算了,嫉妒不来的,只能安慰自己,慧极必伤啊。
还是提前给大侄子准备洗尘吧。
黄总督叹道:“希望他来的时候,仗也打完了,否则他硬要掺一脚就麻烦了,啧啧,肯定会和永安撞上,”思及此,他忍不住偷笑,幸灾乐祸,“那就有好戏看了。”
另一边,章知府之前忙着疏通江南官场上下,为今年秋收后的税赋做准备,等打点得差不多后,回头一看,整场战争都在永安郡主控制之下,完全不需要帮手。
他沉默片刻,早就知道永安是个能人,却没想能到这地步。
章知府叹口气,决定去找她商量一下,虽然是好意,但她毕竟不是官府中人,多少得收敛一下,不能凡事强出头。
杜平此刻正在漕帮点兵。周总兵这回围城战,一围就围了一个多月,即便是猫捉耗子,这速度也太悠哉了。
明摆着不用他花钱,凡事都不急,真气死个人。
杜平想自己带人去闽地看看,怎么想这都是最后一仗,她付出这么多心血,也的确该去享受一下胜利的喜悦。
章知府找来的时候,她还有些意外,也没想着避人,直接命人带他到演武场。
杜平上前迎道:“哈哈,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章知府笑着寒暄,他目光突然在她身后定了一定,浩浩荡荡数百人,正值壮年,士气奋发。他欲言又止,收回目光又看着她。
他神色变化并不大,视线停驻不过短短几息,可杜平立刻捕捉到,试探地问:“怎么了?”
章知府并不想当众下她面子,哪怕是劝解的话,也想单独去书房谈更妥当,正待开口,突然有人跑上前来,停在杜平三步远,恭敬道:“郡主,红花教已被逼得弹尽粮绝,昨日要求和官府和谈,周总兵答应了。”
杜平挑眉,“呵”的一笑:“战败者还有和谈的资格?天真。”
那人犹豫片刻,继续说:“他们约在傍晚时分,本来一切顺利,可张天带人突然暴起攻击,还趁我方不备抢下一艘装满粮草武器的大船,幸好周总兵早有防备,官兵损失并不严重,最后顺利拿下红花教,今日清晨传来的战况,大胜而归。”
杜平没说话,红花教是打下了,闽地是收复了,她抿唇,终于问道:“张天呢?”
那人更犹豫,知道说出来定会惹得郡主不悦,可还是硬着头皮往下讲:“被逃走了,他至少带走红花教六成的人,抢了战船就跑了,没追上。”
“往哪儿逃的?”杜平阴森森问。
“西南方向。”
说完,他缩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出。
杜平沉下脸,一拳打在木桩子上,“咚”的一声巨响,地上的尘埃都被震起来。
全场俱静。
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
杜平飞快下令,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立刻准备好船只,一队人随我去闽地,其他人都率船追击,并朝沿途的漕帮帮众下令,看到张天的船只立刻攻击,谁能拿下他,本郡主赏一千两银子,生死不论。”
周总兵那边,只要皇上不执意捉拿张天一众人,他定不会继续追击。对湖广援军来说,这场仗打完了,京城那边只要求拿下红花教,他们已经完成任务。
杜平脑子愈发清晰,她脚步一顿,回头下令:“还有你,马上去商会一趟,要求他们准备好兵械和火药,越多越好,一个时辰之内,我要在江边看到他们。”
她匆匆告别:“章大人,失礼,我先走一步。”
她甚至来不及听到章知府的回复,人就已经走远了。
章响站在原地,看着永安郡主大步离开,看着她身后那些帮众也井然有序地跟在她身后走远,不多时,演武场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天气还是很热,秋老虎的势头不减,闷得人背脊上都是汗。
章知府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凉。
昨晚才发生的事情,官府尚未得到消息,可永安郡主已经知晓一切,而且瞬间做出应对。
运河上的情况被她控制得滴水不漏,甚至能管辖数十里之外的变化。
武器火药这些东西,本该握在官府手里,可她一声令下,马上有人准备妥当。
这太可怕。
章知府捂住脸,为什么之前一直没发觉呢?永安也许有海清河晏的赤子之心,但她亦不缺少凶残手段的狼子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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