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就有些推心置腹了,杜平动容,抬眸沉默片刻,开口道:“容我再想想。”
“郡主,老夫今日厚颜前来,这番说辞不为请求,而且要求。”章知府站起身,态度坚硬,“我也不想和郡主因此事生嫌隙,你就当老夫是先礼后兵吧,若你不同意,老夫只有向上通禀,强制瓦解漕帮,到时候,你母亲,平阳公主也会难做人吧?”
杜平没说话。
曹子廷掀起眼皮,冷冷瞥去一眼。
“郡主,你贵为郡主,手上不需要这许多权力,老夫知道你付出良多,之前一心为了打胜仗。可如今红花教已经没了,你也可以好好享受江南美景,不用把自己绷得那么紧,一切有我在,有官府在。”
章知府走上前,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你再琢磨琢磨,老夫说的是不是在理?这些都是肺腑之言啊。”
杜平笑了笑:“我心里有数。”
“好,好,你是个好孩子。”章知府以为她答应了,高兴地摸摸胡子,“老夫还有事在身,先走一步。”
杜平起身,想要送他出门。
“不用,不用。”章知府呵呵笑,事儿说成了,心里也轻松了,“不用送了,我认得路。”
目送他离开后,杜平脸色便难看起来,一拳挥在桌案上,“砰”的一身巨响,让人听了不由担心骨头撞坏了没。
房梁上的灰尘都被震下来,纷纷扬扬飘落地面。
杜平深深呼吸两口气,捏紧拳头,低声咒骂:“混账。”也不知是在骂人还是骂事。
曹子廷立刻走到她面前,担忧地朝她手上看一眼,白皙的肌肤上都打红了,他沉默片刻,努力控制情绪,压低声音关切道:“痛吗?”
杜平看他一眼,闭了闭眼:“没事。”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曹子廷开口的声音竭力平静,“红花教才刚亡呢,就把手伸到这里来了。”
杜平笑笑,讽刺道:“这事儿做得很有朝廷风范。”她都快忘了,朝廷不都是这么办事的么,常规做法而已。
曹子廷道:“元青和外城的那些民兵怎么办?接下来是不是轮到他们了?”
杜平沉默片刻:“本来,接下来一段时间,我打算花点功夫打通外城和内城。现在战争结束了,百姓心里已没有害怕恐惧,更容易接受外城流民,我只需要稍稍推一把,加强内城和外城之间的生意往来,让外城也富起来,那隔阂自然而然打开了。”
她烦躁地捂住额头:“打通了外城,意味着增大凤阳地界范围,朝廷不会阻止,这对江南官员来说是天大的功劳,他们也会帮着推波助澜,本来会很顺利……现在我还没开始动手呢,章老头就想砍我臂膀。没有了漕帮,之后秋收的事情也会变得麻烦,乡民们没尝到甜头胆子也不够,那些乡绅地主都是刺头,一看到没有武力挟制,他们就更不当回事了。”
所有的事情都是一环扣一环,漕帮绝不可失。
曹子廷冷静的视线望来,问道:“郡主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杜平单手撑着脑袋,揉起太阳穴,她静下心来想了想,还是没想出办法,只得重重一叹:“再等等,这事儿目前只是章知府的想法,他应该还没说出去,黄总督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根本懒得管漕帮。至于江南其他大小官员,只要打点妥当了,应该也不会吱声,只要劝住章知府就可以,我再琢磨琢磨,明日找他详谈。”
在凤阳待这么久,对这里的官员也熟悉了。杜平心里清楚,只有章响会管这类闲事,压住了他就等于压住整个江南。
思及此,她不由苦笑,章老头儿来凤阳当知府,最开始也是为了图舒服图油水,是她硬生生唤醒老头儿的少年意气,她欣赏章响的这份意气,如今也被这份意气搞得头大如斗。
唉,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自己种的果子,哪怕苦的也得咽下去。
天色一下子暗沉,一大片乌云飘来,遮天蔽日挡住微弱光芒,风雨欲来之势。
曹子廷沉默地跨着步子,快速离开公主别院,他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心中另有打算,这回他并不同意郡主的做法。
他走到门外,贴身随从一接到他的眼神,就牵马过来,附上耳朵。
曹子廷淡淡吩咐一句:“找十个人来,要死士。一炷香之内,拦住章响。”
随从一震,头一回接到跟官府有关的命令。
曹子廷冷冷一眼扫去。
随从立刻领命去办。
曹子廷翻身上马,驾的一声,驭马先去追赶章响的马车,要在半路上先拦他一拦。
郡主这人看着厉害,其实最心软,别人都打到她眼前,抢她的权夺她的势,她竟然还想用商谈来和平解决此事?太优柔寡断。
争权夺利本就会流血,郡主不忍做出决定,那就由他来动手。
这回若退让,对手只会得寸进尺,下一步就会把手伸到江南商会,等郡主被削成光杆司令再动手就迟了。
道路两旁的景色纷纷向后退去,风势迎面挂着脸颊,将他的黑发吹得沙沙作响。
曹子廷面容冷峻,一双黑眸如墨色深沉,很快就在目光所及之处看到熟悉的马车。
他即刻止住马蹄,悄无声息。
他回忆一下附近地形,双手一揪缰绳,□□用力,调转马头绕到旁边那条小道,打算在前方僻静处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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