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养到这么大,能不疼爱吗?
冯阁老无奈一叹,转过身来,把道理揉碎了喂给小孙子:“瑛哥儿,我们从来没有拒绝的余地,我一开始的拒绝不过是种表态。永安已经入宫见过皇上,只要平阳同意也面圣恳求,指婚的圣旨不消半日就会送到冯家来。平阳公主愿意先问问我们的意思,已是给足面子。”
冯瑛之怔住。
冯阁老垂垂老矣的眼睛有着洞彻一切的清醒,他得让小孙子明白什么叫皇权,什么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他苦笑一声:“能被皇上指婚是你的荣幸,要谢主隆恩。”
一阵大风沙沙吹来,拂起少年的黑色发丝纷纷扬扬。
不是他热心肠助好友度过难关,而是郡主屈尊纡贵主动一问。
冯瑛之被风吹眯了眼,他静默片刻,微微一笑:“我懂得。”
第120章 少年一个人行走路上,……
马车在路上颠簸行驶,顺着公主府的方向回去。
杜平整个人依偎在软垫子里,可惜道:“本以为这场婚事可以把冯首辅绑在你这边,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是我天真了。”
平阳公主顿住,开口问道:“你到底为什么想嫁给冯瑛之?之前说的都是唬我的?”
“不不不,怎么敢?我骗谁也不敢骗您啊。”杜平赶紧举手表示清白,“我是真心觉得瑛哥儿是最好的人选,拉首辅大人上船不过是顺带。”
平阳公主看她一眼,又问:“你知道我想拉拢冯阁老?”
杜平收到半空中的手顿时停住,咽了咽口水。
平阳公主点点头,看出来了:“你派人盯着我?”
“不敢不敢绝对没有的事,我怎么敢呐,母上大人。”杜平一下子从软垫子上跳起来,“你送卢谦的骨灰去冯家,这事儿满京城都知道,随便一打听就行。卢谦那事没让冯首辅妥协,我就想亲孙子的婚事能不能让他心软,就这么一试,死马当活马医嘛。”
平阳公主又看她一眼:“我说过,别自作主张。”
杜平点头如小鸡啄米:“下次不敢了。”
平阳公主道:“你上回也说过不敢。”
杜平又是一顿,换上一张笑脸,轻轻拍一下嘴巴:“都怪嘴巴乱放屁,不长记性,我帮您教训教训它。”
平阳公主白她一眼:“你如果早跟我说这念头,我一定告诉你不用白忙活,冯阁老那人心硬如铁,若是婚事对冯阁老有用,我早把你打包送进冯府,就是知道不管用,我才觉得赔上一个女儿浪费。”
杜平无语望车顶,亲娘诶,自作聪明四个字就能概括的话,你今天咋骂得这么含蓄温柔?
“又在肚子里骂我?”平阳公主凉凉的声音想起。
“没有没有。”杜平抱着垫子摇头,“我对您敬若神明,怎敢腹诽?”
“嘴巴里没半句实话。”
杜平嘴角带笑,整个人没骨头一样埋在软垫子里,目光透过被风拂起的帘子向外望去,心情大好。不管怎么说,没被皇帝随便发配个便宜夫君,她顺利挑中自己选的人,连母亲也同意,从头到尾未起波折,算是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车外阳光正灿烂。
冯家去公主府下定那天,惊起整座京城。与此同时送到公主府的,还有两幅皇帝亲题的匾额,一副“天作之合”,一副“天下第一美人”。
杜平看到也是一愣,然后捂着肚子笑,哎呦喂,还真把这副匾额送来了呀,她以为皇帝不过开开玩笑,没想是玩真的,哈哈,若想看她尴尬害臊那就注定要失望了。
平阳公主额头一跳,回头去看笑趴下的女儿,指着那副“天下第一美人”问:“这是什么?”
杜平眨眨眼,指着自己鼻子道:“这是外祖父夸我的话呀。”
平阳公主头疼道:“你不嫌丢人?”
杜平道:“我还答应皇上要挂到冯家去呢。”她笑眯眯一弹匾额,“多威风呀。”
平阳公主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随她疯去,总有她玩脱的一天。
这事儿不多日就成为众人茶余酒后的笑话,大家一方面肯定永安郡主的美貌,一方面又对皇上这一举动摸不着头脑,这到底算是讽刺还是抬举?皇帝是赞同这桩婚事的意思?无论如何,永安郡主在皇帝心里终归是有地位的,大家还是该捧就捧着呗。
等到这件事传到元青耳朵里又迟了好几日。
他面壁思过半月,离开惩戒堂时已彻底想清楚。他迈步跨进屋中,轻唤一声师傅便垂眸站立一旁。
弥英分明听到他的声音,仍是闭眼念经。
元青一动不动站着。
许久,一卷经念完,弥英的声音也随之传出:“跪下。”
元青直直跪下,“扑通”一声,不问缘由。
“当年领你进门的时候,你小小一个人儿,说话带着一股子傻气劲儿,怎么活了这么多年岁,光长个儿,不长脑子?还是一股子傻劲?”弥英转过身来,那张不沾染一丝人气的脸庞上透出惋惜来,“摆在你面前的是条人人艳羡的登天富贵路,你偏偏要选泥泞难走的崎岖小道?”
元青磕头:“是弟子辜负师傅期望,弟子的错。”
弥英深深一眼:“你想还俗也可以,我可以……”
“不。”元青打断他,抬头,目光坚毅,“弟子不是为了还俗,只想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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