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只得灰头土脸地退出去。
等他一走,一直站在角落中充当隐形人的方总管立刻移步到皇帝身后,低声询问,“奴才给您按一按?”
皇帝闭上眼,低低“嗯”一声。
方总管立刻将手指按在皇帝脑袋的穴位处,一下一下地揉捏,力道控制得极为精准,他只做事不说话,至少不会在皇帝开口之前先劝解。
皇帝整个人都放松了,脑袋也没那么疼了,无奈叹道:“你说说,朕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一个两个养出来的都是不孝子。”
方总管轻声:“端王殿下心里有您,只是天真了些,这也是陛下您将他保护太好的缘故。”
皇帝也不动怒,竟笑道:“这还是朕的错了?”
方总管道:“陛下一片拳拳慈父之心,可怜天见。”
皇帝沉默片刻,“是朕的错。”
方总管低声叹道:“奴才真是心疼陛下,个个只知道向您索取,却没人明白您的难处。”手上动作不停,继续替皇帝按摩。
皇帝笑着摇头,眼前不过是小事,这辈子最难过的时候,是一手娇宠养大的女儿用陌生憎恨的眼神望过来,咄咄逼问,随后毫不留情转身离开。
皇帝陷入回忆之中。
那个时候,轻容哭了,眼睛是红的,目光却淬冰,她说,“您不信我。”
皇帝眉头微微皱起,儿女都是债啊。
“可惜轻容偏偏是个女儿身,否则朕还担心什么?”皇帝开口,这句话也只有在心腹总管面前说过,“大伴,天不佑李家啊。”
方总管道,“皇上哪里的话?太子也是个好孩子,守成绰绰有余。”
皇帝睁开眼,“朕本不想立后,有后无后在朕眼里都一样,朝中也没人敢上蹿下跳。如今看来,朕还是该为太子想一想。”顿了顿,他苦笑道,“当年答应骆珍的话怕要食言了,贵妃一直安分守己,黄家也算听话,朕是不是也该给太子抬一抬身份?让朝中众臣彻底熄了小心思?”
方总管道:“奴才只知道,皇上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
皇帝沉默许久,“容朕再想想。”脑子里又把这事过一遍,他眯起眼,“呵,王利,朕还没死呢,他就敢把手伸这么长,这种人,哪怕罢职也记不住教训。”
皇帝想给不听话的朝臣使小绊子简直信手拈来,第二日就把事情办下去了。
此刻,杜平正在到处闲逛,想给外祖父六十大寿挑个称心礼物。
她走了三条街,还是停在珍奇斋门前,犹豫要不要进去。这里面稀奇玩意是不少,以往她都会到这里来给承业哥哥买西洋来的颜料和画笔,她对这家店感情有些复杂。
迟疑间,里面的伙计已经一眼看到她,急忙出来迎接,“郡主大驾光临,怪不得下几天的雨偏偏今日停了,原来是候着郡主呢。”
杜平笑道:“店里到了什么新玩意?”一边说话,一边也就跟着跨进门去。
永安郡主算是店里的熟客,伙计使出浑身解数招待她,把货船最新一趟带回来的货都展示在她面前,满满当当一桌子看得人眼花缭乱。
伙计笑靥满面,三寸不烂之舌介绍得头头是道。
杜平却是意兴阑珊,单手支颐,耳朵里有一下没一下听着,眼睛漫无目的扫荡在店里各处角落,忽地,她目光定住,身子渐渐坐直,伸出手指问:“那是什么?”
那好像是一柄火药|枪,却跟工部仓库里堆着的那些不尽相同。
杜平背脊挺直,站起身来,“拿给我看看。”
伙计的眼睛一直跟着她跑,自然也注意到她的视线,眼珠子跟着转到角落的壁橱上,等看清永安郡主指着什么,他冷汗也跟着流下来。
这,这这……这如何是好?
这下要完蛋,这是东家特地要他留的东西。
郡主怎么偏偏和东家看上同一样?呜呜,他应该把东西藏在抽屉里。
伙计支支吾吾:“这个……是不卖的……郡主您要不看看别的?”
杜平斜眼一瞟,“哦?”
这位郡主的脾气闻名京城,伙计可不敢惹,鼓足勇气解释:“这个已经有人买下了。”
杜平问:“谁买的?”
伙计唯唯诺诺不敢说。
杜平冷笑一声:“你们掌柜呢?”以往她每次来,掌柜的都会亲自招待,今天只有一个伙计陪同,“店里是来了哪位贵客?竟让掌柜将我冷落一旁?”
伙计两条腿都要软了,担心永安郡主一个不高兴就去摸鞭子,偏偏这位猜的半点不错,今日掌柜就在后头招待大老板。他小心翼翼询问:“掌柜在后头,要不小的去问问他?”
杜平扬眉,“不用。”她边说边走,直接向后跨步,“我跟你一起去问。”
两人还没跨出门槛,就见掌柜搓着手陪着笑从里头走出来,“贵客光临贵客光临,是我怠慢了,还请郡主饶恕则个。”
杜平看他一眼,侧身指着那把奇奇怪怪的火药|枪,开门见山,“这个不卖?”
掌柜笑容一僵,“这个……”
话才起个头,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替他解围。男子的语调轻松带笑,似乎不把永安郡主的脾气放在眼里:“不用为难,这东西是我留下的。”
随后门后步出两人,为首一人眉目俊朗气质高华,正是黄家族长黄昌元。另一人就比较眼熟了,正是刚回京就跟她闹过一场的王维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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