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平沉默,抬眸道:“在凤阳。”
弥河一直是个聪明人。
他整个人忽地站起来,直直盯住永安郡主,咧嘴一笑:“郡主,你是不是和曹子廷闹翻了?莫非他也在漕帮?想让我去恶心恶心他?”
杜平轻笑:“这话就小看了我。”顿了顿,“曹子廷已离开漕帮,另起炤头,他在江南已成气候,背后还有黄家帮衬。你若担心过去性命不保,就当我今日什么都没说。”
“呵,谁会怕那小子!”
杜平微微一笑:“那我安排人送你过去,至于具体细节,到了那里弥结会跟你解释。我先在这里预祝弥河师叔一路顺风。”
弥河笑道:“郡主好气魄,还愿意给我机会,感激不尽。您的意思我明白,放心,到那里会帮你掣肘曹子廷,不会任他继续坐大。”
杜平笑着朝他走去,站停在牢门之前:“正因为师叔是这样的通透人,我才愿意亲自跑一趟地牢。”四目相对,她眼里流露欣赏,“师叔值得如此相待。”
弥河心里一阵热,又想到是她一手送自己进来,打杀是她,活路也是她,不由苦笑:“郡主你这个人啊,真是,真是……”他又说不下去。
真是什么呢?他竟想不出一句话来形容。
杜平出去后吩咐狱卒几句,便带着陈千瑜离开地牢,踏出门的那刻,她脚步一顿。
连下几日的雨终于停了,艳阳高照。
杜平仰头望天,抬手遮了遮阳光,突然想起灵佛寺初遇他那天,也是个好天气。
那个受尽众人冷眼却咬牙强忍的少年,如今已学会不动声色地反击;
那个会因焚城而为无辜百姓悲鸣的少年,如今却能杀人不眨眼并安排自己全身而退。
那个结拜起誓时眼睛里都是信任的少年,如今已转身离去。
也许,是他长大了。
人心易变初心难守,走到今日也怪不了谁。
杜平垂眸踏上马车,往事不可追,她想,就这样吧。
一坐到里面,陈千瑜就憋不住了:“这人和曹子廷有过节?”
杜平“嗯”一声,补上一句:“要命的过节。”
她身子向后靠,慢慢解释,“漕帮几个旧堂主除老厉之外,其他心里还怀着他们小帮主,如今我离得远,更加管控不及。真正的心腹只有弥结一人,我又担心日复一日把他的心养大了,与其到时候大家脸上不好看,不如我提前安排人过去。关键是,安排的这个人绝不能被曹子廷收买,思来想去,只有弥河最适合。”
一路上,她谈兴甚淡,看上去没精打采的。
陈千瑜在江南也见过她和曹子廷如何相处,不由暗叹一句,曾经的抵命相护也比不过膨胀的野心。她知道郡主心情不好,便轻声问:“可需我陪你醉一场?”
杜平抬眸,缓缓摇头:“不至于。”
陈千瑜见她这么说又放下心来,调笑道:“要不等我回江南给他下点绊子?”
杜平沉默片刻,仍是摇头:“不必,若商会跟他有合作余地,也不用将利益推出门。若黑市太过猖獗影响了商会,你也不必留情,需要漕帮搭手就直接去找弥结。”
陈千瑜:“郡主放心,我心里有数。”顿了顿,“郡主可还记得我当初带你进密道去看的那些?”
这回,杜平沉默更久。她面上的神情透出慎重,欲言又止,想了想又坐直身子,沉思半晌来了一句:“千瑜,我们应该保持一点距离,至少在世人面前,要让他们觉得我们关系不和。”
陈千瑜猜测她的用意:“我这次进京太过张扬?会给公主府添麻烦?”
杜平否认:“那不过小事。若我们两个吵翻了,黄家的忌惮会少一些,而且也更方便看清周围哪些人表面恭顺却背后怀有异心,我想把江南诸势力清洗一番。”
陈千瑜思索片刻,问道:“别人会信吗?”认识她俩的人都知道陈家和公主府绑在一起,要怎么做才能让旁人相信她们不是演戏?而且,这和密道之事有何关系?
“密道里这些东西就是最好的理由,千瑜,我意欲把黄家一起拉进来。那些布匹已经卖疯了,黄昌元按捺不住多久的,到时候与黄家一起共担风险,共享利润,我不觉得黄昌元会拒绝这块大饼。”杜平道,“当然,黄家也不敢瞒着皇上,我会提前将此物进献宫中,说不定还能给你捞个皇商当当。”
陈千瑜一惊,猛地站起身来,“砰”的一声,脑袋撞到车顶上,她痛得又坐下来,不敢相信:“献给皇上?拉进黄家?郡主,你知道我们会亏损多少吗?”这可是陈家的半壁江山,这么来一下,陈家必定元气大伤。
杜平微微一笑:“你果然不愿意,到时候在黄昌元面前演戏的时候,要记得现在的感觉。”
两人静静对视半晌,无人退缩。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陈千瑜身子前倾,她当初告诉永安郡主以为她会有什么好法子,结果竟是这种割肉的法子:“郡主,你认真的?”
杜平慢悠悠:“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陈千瑜咬牙:“那献给皇上就好,何必分一杯羹给黄家?”
杜平:“皇上不放心陈家独大,也不放心交给公主府,但他相信黄家。”
陈千瑜露出心疼的表情来,这损失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这么一对比,往年孝敬给黄总督的那些根本就是毛毛雨。她自认是个大方的人,跟郡主这种败家子作风一比,甘拜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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