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伯亦一动不动。
萧意妍回眸,静静望着他,在问上一句时她已不允许自己再哭,只眼眶还红着。她开口道:“没关系,我接受祖父的安排。”
她告诉自己要挺住,可话一出口,泪水直直落下。
连她自己都措手不及。
父女两人彼此对望之际,又是一道电闪雷鸣,轰隆作响,与此同时,有家仆跑进来,慌乱紧张地喊道:“不好啦,不好啦,永安郡主带人闯进来了!冲到老爷屋里头了!”
萧伯亦跨步走出,肃然道:“怎么回事?”
家仆气喘吁吁:“永安郡主骂老爷……卖女求荣什么的……”
萧意妍猛然起身,睁大眼,不敢置信。
另一头,杜平连伞都没撑,头戴竹笠,领着几个亲卫便闯进萧府。雨太大,天又黑,门房一下子没认出她来,还想拦一拦:“什么人?竟然擅闯萧府?”
杜平抬头,斗笠下露出半张芙蓉面。
门房立刻变了脸色:“永,永……永安郡主。”
杜平二话不说,带着人就往里冲。她对萧府环境熟悉得很,左拐右绕一路竟是无人敢阻,挡虽不敢挡,到底有下人偷偷通风报信,萧府养着的侍卫立刻一路赶来,最后双方都聚集在萧祥珂的书房之外。
侍卫们拔刀相向:“还请郡主止步。”
杜平脸色丝毫不变,一挥手,朝身后亲卫示意:“拦住他们。”
双方顿时打作一团。
萧祥珂本在书房小憩,可外头的喧闹声连聋子都能吵醒,他人虽老耳朵却还好使,不悦地推开门:“谁在闹事?”
一道闪电划亮的杜平的面容。
她的衣服已经湿透,黑色长发贴在面颊上脖颈上,目光如炬望去:“永安前来拜访。”
萧祥珂定定看着她。
又是她。
他面现不悦:“郡主非得每次都整得天翻地覆?不知萧家又如何得罪你了?”
杜平抬手:“都住手。”
她带来的亲卫们顿时应声停下,见状,萧祥珂也让侍卫们都退下去。他打开门,冷淡开口:“外面雨大,进来吧。”
这边的打斗总算告一段落,杜平刚摘下斗笠时,一直慢悠悠跟在身后的夫君也走到书房门口,手撑一把青伞,面如冠玉的脸庞上挂着笑,在暴雨中也不掩名门贵公子的风采。他抬手敲两下门,笑得温文尔雅:“萧大人,久违。”
数刻前,冯瑛之目送妻子率亲卫火急火燎地策马奔向萧府,心里到底放不下,于是备了马车跟在后头。等他抵达萧家时,永安早已替她闯出一条路来,是以他也一路畅通无阻地跟了进来。
冯瑛之的发梢也有些湿了,他随意一抹,说话客客气气:“外头有些凉,萧大人可否容我进来一坐?”
萧祥珂已经被这对夫妻整得没脾气了:“进来。”
“多谢。”冯瑛之收了伞,风姿卓然地站在门边,笑道,“你们想说什么尽管说,我不打扰。”
闻言,萧祥珂额头的青筋都跳两下:“出嫁从夫,冯公子,你就任着你夫人胡闹?冯家的脸面都丢光了!”
冯瑛之不卑不亢,微微一笑:“没办法,我家中都是夫人说了算。”
杜平绷紧的面颊上忍不住泄出笑意。
这么一笑,她本来满眼的敌意都消去大半。
冯瑛之:“你们慢慢聊,不管多久我都等得。”说话间,他目光又向外望去,方才打斗的侍卫们都退下去了,可萧家其他人也被引来了,萧二老爷,萧三老爷,还有萧大郎萧二郎,甚至连萧意妍也来了。
他嘴角含笑,礼貌询问:“萧大人,要把大家请进来一起聊一聊?”
萧祥珂忍耐地闭了闭眼,又想起十多年前的事,当时也是这位永安郡主大闹书房,搞得整个萧家人仰马翻,今日简直是噩梦再现。他深深呼吸一口气,喝道:“杵在外面像什么样?都进来。”
众人都走进来,一时间显得书房有些拥挤。
萧祥珂坐在最上首,其他几个萧家长辈也坐在侧旁,剩下一些小辈则是站着。
但是,不管坐着还是站着,所有目光都盯在杜平身上,有几人甚至莫名紧张起来。没办法,这小霸王声名在外,又有前科在案,当年还是个女童就能闹得所有萧家人此生难忘。
萧意妍的目光尤其复杂,一瞬不瞬地盯住她看。
杜平自然注意到她热切的目光,扬眉望去,勾唇微微一笑。
萧意妍迎上她的视线。
对视仅在瞬间,下一刻,她立即垂下眼眸,袖中的手捏紧成拳,她不明白,姐姐是为她而来?为什么?怎么可能?
刚在父亲面前强忍下的泪意又开始上涌,她忍住酸涩,不可能的,她们关系如此糟糕,连亲生父亲都做不到,没有人会为她趟这摊浑水。
她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告诉自己,不是的,不会的。
不要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杜平环顾四周,目光在阿妍身上略一停顿,清冷的声音回荡屋中:“昔有昭君出塞,跋涉千里去和亲,可那儿的规矩是父死子继,兄终弟及,昭君先后嫁父子三人,最后在异国他乡郁郁而终。萧大人,这种口熟能详的故事你一定知道,你分明知道,却还固执地推阿妍进火坑,”顿了顿,嘴角扬起一抹讥诮,“哈尔巴拉可汗已过天命之年,你觉得阿妍过去以后又需要嫁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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