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青继续沉默。
曹子廷抬眸,眼尾染红:“只要她把弥河召回去,什么破事都没有。”
元青:“是你先背叛她。”
曹子廷盯住她:“是她先赶我走。”
元青叹息,言谈间带着自己也没注意到的偏心:“子廷,设身处地想,你若处在她的位置,也不可能放任你和黄家摘走她这两年在江南种下的果实。”
曹子廷沉声,还是那句话:“是她先赶我走。”目光如炬,带着刺破一切的锐利,“如果她后悔了,让她亲口对我说,我等着。”
元青轻声:“何必呢?郡主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相反,当年是她包庇你。”
曹子廷不说话,一瞬间,记忆又拉回那一天,雨那么大,她哭了,他想碰她,想抱她,想替她擦去眼泪,却不敢。
他那样小心翼翼。
她却如此绝情。
曹子廷低低笑了起来,他早就想通了,走到今天地步,既为情也为利,不必觉得丢脸内疚。他和师兄不一样,他本就是个贪权重欲的普通人,他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放不下。
他笑声渐止,没什么羞于启齿的:“师兄,你找我没用。一句话,让她把弥河召回去,一切迎刃而解。”
屋中再一次陷入难堪的沉默中,没人愿意退一步。
终于,元青低头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函,纸张摩擦的声音明显得刺耳,他低声道:“子廷,京城来消息了,郡主让我带人去南越。”
曹子廷猛然抬头,双手撑在案上。
元青定定望来,给他最后一击:“黄家也同意。”
曹子廷瞳孔骤缩,商会出钱官府支持的好事,扩展实力的大好机会……明明已是他碗里的菜,就这么从指缝里溜走了。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封信函,也不去接。
元青也保持递出的姿势,手臂如烙铁纹丝不动,抬眸望他。
曹子廷喉结上下滚动,欲言又止,许久,他低低一笑:“呵,好手段。”说罢,抬手捏住信函的另一端,重重一抽,看也不看地扔在桌上。他眸中黑云翻腾起伏,仿若林中深处千年迷障层层叠叠,“不愧是她。”
半月后,所有的粮草辎重都准备完善,元青从曾跟随他打仗的民兵中挑选出愿意再拼一把的人,漕帮甚至洪门也出一些人凑齐队伍。商会则出钱买来数艘大船,供他们从水路直达南越,只要船还在运河航线上,途中漕帮也能看顾些。
送行那天,黄总督亲自前来,当着众人面按住元青肩膀,高声道:“愿我们的英雄凯旋归来!”
总督大人脸上大笑,他是真的高兴,来江南当官是他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看看,不管出了什么事儿都有人顶上,连黄家的货船被扣,也不需他费脑筋,自有能人去解决。
啧啧,无事一身轻啊,他又能去钓会儿小鱼听会儿小曲。
船队沿着运河航行,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元青这一趟也是头回去南越那地方。出发之前,对那里的风土民情也做过一番了解,想象不出的野蛮剽悍。不过,有谋士猜测,张天到那里收拢各部落必定使了雷霆手段,流血无数,如今那里的风气也许跟以前并不尽然相同,只能且行且看。
京城传下来的意思是,如果张天已然势大,无法尽快剿灭,那以和谈为主。若是有机会将张天势力一网打尽,也无需手下留情。
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
杜平在京城等待师兄的消息,可黄家每次传话都是无甚进展,而漕帮和商会则半张纸也没递送过来。她面无表情地坐在庭院石凳上,手指无意识扯着刚冒出新芽的枝头,脚边已散落着星星点点绿色,神色不虞。
一只手臂从她眼前横过阻止,冯瑛之含笑的嗓音随之传来:“夫人,你大发善心放它们一条生路,这些枝头绿芽何其无辜,连反抗都不能。”
他不轻不重捏住她手腕,指腹粗糙,停留在她腕间的时间长了点,迟迟不放。
杜平仿佛被烫着了,“嗖”的一下抽回自己的手,尴尬道:“你怎么来了?”
冯瑛之施施然在她身旁的石凳坐下,神态自然:“你夫君身无功名,既不用上朝也不用念书,无所事事闲得慌,能一直跟在你后头转悠。”自嘲一番,他仍嘴角带笑,“别嫌烦就行。”
本是一句玩笑话,可杜平并没笑,她知道科考是瑛之的一道心坎,她试探道:“要我替你去和祖父说……”
“别!”冯瑛之赶紧拒绝,“千万别。”
再闹一场,祖父真会被气得脑溢血晕过去。
杜平定定望着他,不说话。
冯瑛之对着她的眼睛笑起来,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下去,那种拿她没办法的笑:“谢谢,真不用,你能站我这边就够了。”
杜平想也不想地说:“我当然站你这边。”
冯瑛之低低笑出声来。
杜平被他笑得感觉怪怪的,以前她也对他说过类似言语,那时候瑛之都是重重在她肩膀一拍,来一句“够义气”。现在好了,不管她说多正常的话,他都能笑得她浑身起毛。
她撇开脑袋,低头咬唇,有什么好笑的?笑什么笑?
冯瑛之斜瞅过来:“刚才因为什么不高兴?江南的消息收不到?”
杜平闷闷道:“收到了,黄家定期都会传讯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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