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来到皇后住处后,恭敬低头:“母后。”
皇后正在挽着袖子插花,闻言,并未抬头,只淡淡一声:“遇到麻烦了?”
太子一滞,摇摇头否认:“不过小事,无需母后费心。”
皇后正好把最后一朵花插进瓷瓶中,停下动作,抬眸带一丝了悟的笑容:“也罢,不过你得记得一件事,你父皇封我为后,说到底是为你开路,别辜负他的苦心。”
太子笑道:“儿臣明白。”父皇为他好他明白,在此之间也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父皇既然已把端王那小子遣到西北,还在忧心些什么?当然,能有个做皇后的亲生母亲,对他总是有好处的。
儿子的心思一看就知,皇后笑了笑:“你父皇是在警告平阳。”
太子一愣,这与平阳何干?每次想到平阳,他只能联系到溺爱两字,父皇还会警告平阳?他忍不住笑道:“那不是连斥责都不舍得的心头肉么?”
皇后看他一眼并未搭腔,沉默片刻,突然又提了句:“听说太子妃和平阳对上了?”
太子不由感叹,母后果真眼明耳聪,董氏若有母后八分能耐他也不必担心了。“女人间的小争执,随她们去,也是时候让平阳认清现状。”
皇后亲手端起花瓶放在床边案几上,阳光斜洒,金金点点美不胜收。
她许久没说话,就这样站着欣赏片刻,悠悠叹道:“你这个人啊,活得心太大了,有好处也有坏处,人生难得糊涂,可你毕竟是储君,有些事情本宫想着也不适合继续瞒着你。”
虽然语调慢悠悠,但这话从母后这种凡事不争的人嘴里说出来,莫名有些紧张感。
太子正襟危坐,肃然道:“母后尽可直言。”
“你觉得平阳此人如何?”
太子一愣,认真想了想,回道:“她聪明,表面看上去温和,其实骨子里有股硬气。而且她不甘于做个富贵公主,追逐于名利,”他斟酌用词,感觉很难表达准确,“旁人说她心善,可儿臣觉得,她是图名利才会推崇灵佛寺,才会布施捐赠引天下人好感。”
闻言,皇后唇角弯了弯:“不算错。”
太子来了信心,继续评道:“其实这些坏毛病都是父皇宠出来的,看看其他公主,哪个像她那么麻烦?个个安分守己。”
听儿子谈及皇帝的宠爱,皇后霎时间安静下来,她思绪一下子飘到很远的地方,那时候,皇上还未登基,仍处于太子之位,而她不过是太子侧妃,在她上头还压着另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骄傲明艳,那是一朵原本盛放在蜀地的鲜花,分明跟她一样都是联姻太子,可她却理所当然享受着男人所有的宠爱,压制着东宫所有女人循规蹈矩。
忆起旧事,皇后嘴角晃出一丝笑意,她并不讨厌骆珍那个女人,甚至还从她身上学到不少,可她做不到为男人而死,她背后有黄家有儿子,那才是更重要的。
男人的宠爱值当多少呢?
她只知道,她的儿子即将登上九五至尊之位,她即将成为众望所归的太后,地位再无人能撼动。
终究是她活到了最后,笑到了最后。
“你知道平阳和杜厉离异的真相是什么吗?”
此话如一地惊雷。
太子怔住,脑中闪过很多猜测,可没一个念头能落到实处。他抬手比了比,慌乱道:“那年匈族避开徐家的追击,绕道枯寂山直取北地,杜厉受皇命上前线,表面上将他们打得落荒而逃,其实暗地勾结匈族麻痹朝廷,想借异族之势反了李家天下……难道不是吗?”
皇后温和地问:“你觉得是吗?”
太子咽了咽口水,胸腔的那颗心快蹦出喉咙:“儿臣觉得……杜厉不像那么有野心的人……他不过是个会打仗的莽夫。”
皇后微微一笑。
太子回望母后的微笑,许久,他突然有了底气,振振有词地说:“可父皇既如此说,那真相就是如此。”
皇后笑出了声:“不错,你能这样想,本宫很欣慰。”
太子继续看着她,忍了忍,没忍住:“母后,真相究竟是什么?”
“杜厉没这野心,你觉得谁有这野心?”皇后简简单单抛出一句。
太子瞳孔骤缩,声音都结巴起来:“平,平……平,不是,平阳只是个女人……”
皇后挑眉:“本宫也是女人。”
“母后,你怎么能跟平阳相提并论?她不配。”太子沉默片刻,开口道,“儿臣不知平阳有多大的野心,但是以儿臣对平阳的了解,她姓李,她以此为傲,她不会为了野心引入异族践踏中原。若你说这就是真相,儿臣不信。”
皇后深深望着儿子,长长感叹一声:“今日方知,我儿是有大气魄的人。”
太子突然受如此夸奖,不由赧然。
皇后:“皇上都不敢信的事,你却敢信。”顿了顿,她笑道,“来,你走近一些,宫里头知道这事儿的,除了你父皇,便只剩下方总管和本宫。”
屋里头只余他们母子二人,即便如此,声音仍然压得很低很轻。
“那时皇上察觉,他把平阳的心养大了,从小抱着上御书房的女儿居然动了想插手朝政的念头,不止如此,她的夫君还是军权在握的定安侯,平阳的影响力加上杜厉的兵力,根本不是一个帝王可以忍受的。可这又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不忍下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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