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风有些大,她身上衣服单薄,却似感觉不到冷。
她不知站了多久,一直等到婆婆离开他们院子,这才又抬脚进门。
冯瑛之一听到响动便望过来:“回来了。”
杜平点点头,努力挤出微笑:“夜深了,我们睡吧。”不等得到回答,她便一口吹熄油灯,只有她心里清楚,这个时候,她不敢多看瑛之的神色。
若看到瑛之的愤懑,她会难受;
若看到瑛之的宽慰,她会酸楚。
她什么都不想看,她只想闭上眼睛躺在床上,把自己缩成一团。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杜平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索性睁开眼睛仰躺着,怔怔望着床幔发呆。
忽然,温暖的手摸到她脸上,顺着面颊滑到眼角旁。
杜平一怔,转过头去。
正好对上冯瑛之含笑的双眸。
他轻声:“我以为你在哭。”
杜平本无泪意,可听到这句话,却觉鼻子一酸。她吸了吸鼻子,压住咽哽:“你都没哭,我有什么资格哭?遭罪的是你,如果我还在你面前哭,就好像逼着你原谅一样。”
冯瑛之声音温和:“你又没做错,为什么要我原谅?”
杜平望着他,再忍不住,眼泪无声掉下。
第159章 他吻上去,这是一个带……
泪珠正好落到他的指腹,冯瑛之轻轻一捻,逗道:“掉金豆子了。”
杜平把被子往头顶一拉,整个脑袋都蒙进去,刚说过不会哭,话才落地眼泪就掉下来,忒没面子了,她没眼看瑛之,只想装个鸵鸟躲起来。
不断跟自己说不许哭不许哭,一遍又一遍。
可眼泪仿佛有自己的意志,一直流个不停,将被褥都沾湿。
冯瑛之笑了笑,拉起被子想露出她的脑袋,却遭拼死抵抗。
他无奈地松手,索性也跟着钻进被窝里,里面黑漆漆一片,脑袋挨着脑袋,却谁也看不到谁。
他在被窝里说话,连发出的声音都是闷闷:“不过是把右手写字换成左手写字,多大点事,你这模样,别人还以为你要做寡妇了。”
“呸呸呸。”杜平总算扯下被子,头发也有些乱,“你这人说话怎么比我还没顾忌?”
冯瑛之也露出脑袋:“不哭了?”
被他这么一打岔,再大的泪意都被憋回去了。杜平明白他的苦心,沉默半晌,抚上那只受伤的手,盯住绷带:“我陪你一起练。”
冯瑛之叹道:“红袖添香……不枉虚度此生啊。”
杜平忍俊不禁。
冯瑛之:“总算是笑了。”
两人肩靠肩仰躺着,许久没有说话,杜平甚至以为瑛之撑不住睡着时,忽闻他可以压低的声线:“方才祖父唤你过去了?”
杜平侧过脑袋:“嗯。”
屋中唯一的光源便是从窗沿斜洒进来的朦胧月光,疑是地上霜。冯瑛之半边脸隐约映着光,半边则遮在暗处,似乎将他整个人分割成两半。他的语气中听不出情绪:“说了什么?”
杜平稍有犹豫,总不好说她跟祖父又有矛盾,她不愿瑛之伤上添忧,于是说辞不免带上春秋笔法:“祖父担心你的伤势,说了我几句,我没和他闹,先回来了。”
她挑着重点讲,而且内容讲得详略得当。不过,至于这话是否讲明白事情具体如何,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杜平赌瑛之不会继续追问。
的确,冯瑛之没再问他俩是不是吵起来了,他沉默地望着屋顶,思绪不禁飘向远处。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祖父的书房里有一张很大很大的地图,那时候祖父教他看地图,指着西北那一块说,瑛哥儿,那里相邻匈族,大战小战摩擦不断。匈族乃游牧民族不事生产,只懂得抢劫掠夺,那块土地的百姓惨遭战祸苦不堪言,但总有一天,那里也会如京城这般安定,总有一天。
说这句话的时候,祖父眼里冒着光。
在他眼里,祖父忧国忧民,且深谙为官之道,是他自小到大仰慕的榜样。他也明白,祖父能做到首辅这个位置,并不见得有多清白廉洁,但祖父有自己的抱负,不管前路千磨万击,任尔东西南北风,他也坚劲不拔。
他不敢想象,有一天祖父会做出令他信仰颠覆的事情。
冯瑛之睁着眼,开口问:“他承认了吗?”夜里很静,他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仿佛要跳出喉咙,但他还是把话戳破,“是他派的死士?”
杜平一下子呆住了。
突如其来听到这一句。
冯瑛之一动不动,保持仰躺姿势。
杜平立即转头去看。
两人的手还彼此牵在一起,她下意识加大手劲,张开嘴一下子说不出话。说出答案很简单,她却担心这不是瑛之想听到的。
冯瑛之没有问第二遍,他耐心等待。
杜平:“我不知道。”
冯瑛之似有讶异,微微侧过面颊,眸光深沉:“真话?”
杜平:“我没必要为了他骗你,祖父在我心中怎能跟你相比?”顿了顿,“我问了,他没有承认,所以我不知道。”
冯瑛之轻轻一声:“嗯。”
杜平实在担心,她撑起半边身子,抓住他的手,盯住他的眼:“你很难过?”
冯瑛之并未回答,他眼底黑沉沉的不似往常,教人辨不出情绪:“你说他是为了什么?为太子?为拥龙之功?可为什么?无论是谁上位,他都稳稳坐着内阁首辅的位置,他没必要做些污名声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