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瑛之:“……孙儿明白。”
冯首辅:“老夫为官数十载,做过违背良心的事,也干过不守道义的事,算不得好人。”顿了顿,他目光炯炯中气十足,“不过,我自问算是个好官。于一些人,我做过坏事,可于这天下,我问心无愧。”
冯瑛之深深一拜:“斯言胜金玉。”
看着孙儿长揖至地,冯首辅感慨良深,他那几个儿子就没聪明的,但自作聪明的倒是不少。活到这把年纪了,他只能悲叹一声,子不类父,多矣。
待他驾鹤归西,没人压在他们上头,就担心冯家被政敌打压得毫无反抗之力。不单单如此,他担心平阳公主与太子之间会有一争。太子妃打入冷宫也许不是结束,而仅仅是个开端,现下绝不是一个站队的好时机。
他与皇上君臣数十年,自认凡事能将帝王心事辨个大概。唯有此事,皇上再三优柔寡断,他实在不敢冒险。
如此一来,他更舍不得孙子们去趟浑水,即便瑛哥儿聪颖如斯,可他一想到卢小子天众奇才都没落得好下场,他便心中惴惴。人这一辈子,固然需要实力,但若要成大事运气也必不可少,他不敢赌瑛哥儿每次都能被大饼砸到,至少该做到君子不立围墙之下。
冯首辅提醒道:“瑛哥儿,别跟你岳母走太近。”
冯瑛之一怔,垂眸,沉默许久后微一颔首。
“行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下去吧。”
“祖父,”冯瑛之并未退下,他反而跨前一步,“孙儿搅了局,信函未找到,人也都活着,接下来您待如何?”
冯首辅淡定地地图卷起来:“信函不在端王身上,从今日皇上和端王的反应来看,尚不知此事。”
冯瑛之目光一闪:“那就是王利了。”
冯首辅颔首,摸摸胡子:“不急,他既没禀告皇上,老夫就等着他开价。”
冯瑛之:“今日端王和王利都遣人送礼过来,谢孙儿昨日救命之恩,刺杀一事以祖父之能必已处理妥当,皇上想必也更愿意相信是徐家搞的鬼。”
冯首辅打量的目光投来,若有所思。
冯瑛之毛遂自荐:“孙儿愿去王家走一趟,替祖父排忧。”
冯首辅将他从上看到下,又瞥一眼手腕白色绷带,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淡淡道:“可。”
王家府邸分外安静。
自从数年前当家主母于狱中自尽,王落英又嫁入东宫,这座府邸便失去了生气。后宅女眷只剩几位侍妾,大家都安安分分过日子,不掀风浪。
王尚书此后未再娶妻,说是家中子女都已成年,不需要再来个主母照顾,同时,他怀念亡妻不愿再娶,在他眼中,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谁人听了,不赞一声王大人情深义重呢?
偏偏他越是不近女色,在外头越被女人趋之若鹜,别说那些孀居寡妇,连不少刚及笈的妙龄少女也心生仰慕,觉得嫁人就该嫁王大人这般深情的男人,虽说年纪大些,但年纪大的男人更懂得如何疼女人,姑娘们便也不觉得委屈了。
这不,王大人刚一回京,就又有女人上门试探,尤其这些女人身份不低,实在不好随便打发。
王维熙只觉头疼无比,他都还没议亲,怎么一个一个的都急着做他继母。
眼前坐着两位官家太太,又不好让府中妾氏出来招待,王大人便打发儿子出来送客。王维熙硬着头皮开口,觉得孔老夫子不愧为圣人,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真是再通透不过的道理。论口舌,他确实抵不过眼前这两位。
此刻,门房禀告:“大少爷,永安郡主和冯瑛之公子登门拜访。”
王维熙一怔。
两位官家夫人也是一怔,可“永安郡主”四字令她们迅速清醒过来,她们可没胆子跟小霸王共处一室,听说昨日小霸王还在城门外杀了不少人,一个女人家打打杀杀的,哎哟喂,实在可怕。于是乎,两人忙不迭起身告辞。
王维熙总算松一口气:“请他们进来。”
杜平进门皮笑肉不笑扫他一眼,抬了抬下巴算是打招呼。冯瑛之只得担起责任,他在友人间名声贯來就好,何况伸手不打笑脸人:“好久不见。”
王维熙客气道:“承蒙昨日瑛之兄对家父的救命之恩,感激不尽。”他又望向手腕,“还累你受伤,实在过意不去。”
冯瑛之笑笑,正欲开口。
杜平抢在前面:“既然王大人心怀感恩,还不出来见客?”
王维熙对上她的目光,只是片刻,就垂下眼眸避开视线。
冯瑛之:“永安,不可失礼。”他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又转首道,“维熙,我今日收到王大人的谢礼,未免太过贵重,可想着退回来又不妥当。王大人既送了,我也只有厚颜收了,不过,应当登门好好感谢一番。”
王维熙忙道:“救命之恩再怎么感谢也不为过。”顿了顿,他望着地面,“永安说得有理,我去唤父亲。”说罢,向厢房走去。
堂屋中他们夫妻二人相对而坐,互相一看,冯瑛之叹道:“你跟他那点过节还迈不过去?没必要针锋相对。”
“你以为我喜欢为难他?”杜平笑道,“不过想着配合你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方便你说话行事。”
冯瑛之露齿一笑:“原来如此,为夫真是受宠若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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