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王利便随儿子一起出来,看到他们并无意外,拱手笑道:“有失远迎,见谅见谅。”
”王大人。“两人皆起身相迎。
王利坐在上座,吩咐下人斟茶倒水,面上客套依旧。他心里未必觉得有多感激,但表面功夫实在挑不出毛病。至于冯瑛之嘴上说谢礼贵重的借口,他是半点儿也不相信,便这么有一句没一句闲话拉扯着,端看他们意欲为何。
聊了也就半柱□□夫,杜平打破僵局,轻飘飘来了一句:“可惜瑛之手筋已断,往后弹琴写字都是艰难。”
此言一出,四下皆静。
王维熙睁大眼,忽地一下站起身来:“怎么可能?”
杜平:“不过,一只手与这许多性命相比,尤其王大人和端王舅舅的性命也包括在内,唉,这世上没什么比性命更重要。”她说话时低头擦擦眼角,再抬头时,她按住胸口一脸真诚,“幸好王大人平安无事,我们也心安了。”
王维熙动容不已。
王利嘴角抽了抽,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被永安这么一说,好似冯瑛之为他们而受伤,可在场的谁不知道冯瑛之是为妻子才受伤!重点是,他无法解释此事,端王也是,否则就变成他俩不知好歹忘恩负义。
以他对永安手段的了解,这事儿很快就会传遍京城,以后只要他对冯家做点儿过分的事,旁人立刻会翻出此事来指责。
本来么,救命之恩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如今来看是件大事,可过个几年,大家也就慢慢将此事遗忘一旁,可如今倒好,只要别人一看到冯瑛之写不出字弹不出琴的可怜模样,马上就会联想到他和端王。
这恩情,怕真要背负一辈子了。
冯家的家风未必摆得出挟恩图报的姿态来,不过,永安郡主那张厚如城墙的脸皮就说不准了。
尤其明知冯佑那老家伙手上不干净,他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王利顿时面露悲怆:“苦了贤侄……”
悲怆是真悲怆,王大人觉得自个儿被人当傻子似的溜一圈,别人挖个坑把他推下去,还要光明正大把他埋起来,这亏吃大了。
冯瑛之:“王大人不必如此,就如夫人所说,没什么比性命更重要。”他微微一笑,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不过,有几句话,我想私下与王大人说,可否……”欲言欲止,可旁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王利预感不太好。
结果,他那蠢儿子先站起来。
王维熙心下正感动,自然是朋友说什么就是什么,他立刻屏退下人,然后朝父亲开口:“孩儿先退下。”然后暗暗朝永安使个眼色。
杜平这次没作妖,她看瑛之一眼,便跟着王维熙走出门去。
王利脑门上青筋都蹦了蹦。
他貌似,大概,可能,猜到这冯家小子要说什么了。
啧,麻烦。
第161章 在你心中,这世间有什……
冯瑛之起身,拱手一拜:“王大人对这次暗杀可有头绪?”
这开场直白得让人有点慌。
王利心中一跳,面上却不显。他端起茶盏慢悠悠吹一口气,启唇渡入口中,表情端的是高深莫测:“贤侄是知道了点什么?”
冯瑛之知道这是在套话,他并不在意,甚至愿意把盖在上头的薄薄一层纸也给捅破:“王大人回京城的这一路上,遇了不少盗贼劫匪,原因都是一样,徐家想把王大人从他家带走的信函讨要回去。”他抬眸望去,目光中皆是少年锋芒,“王大人应该也看过那些信了。”
王利很久没遇到这么有意思的对话了。
这株长于冯家的玉树眉目中尚保留着少年人的傲气,他半点圈子也不兜,想说的就亮堂堂敞开来,不过,他也不是没有城府,三言两语说清事情,顺便把罪名推到徐家,七句真话里掺着三句假话,让人无从查起。最精彩的地方在于,没人会去找徐家对峙,徐家也不会来在京城辩白。
这口子黑锅,徐家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
再看看冯瑛之那一脸光明磊落,王利都快相信他说的就是真相。老谋深算的王大人笑了,对方有备而来,说不准就是冯家老狐狸的意思,他装傻否认也没用:“贤侄想要那些信函?”
冯瑛之摇头。
王利脸上透出讶异,他还以为冯家这位孙少爷打算挟救命之恩让他交出信函。
冯瑛之作揖:“我在此先谢过王大人。”他抬起头来,挺直背脊,“王大人没在回京的第一时间将信函交给皇上,便已是放过。”
这句话有两层意思,第一层就是字面意思,第二层,也是暗指王利没一开始就将信函交给皇上,即便他后来想交上去也不好交了,皇上只会怀疑他这段时间的迟疑究竟为何。
一语道破王利已无退路。
王利眸光一凝,脸上笑意都收敛起来。他不再以看小辈的眼神望去,而是摆出面对敌手的姿态。
冯瑛之又道:“王大人这趟西北之行便是吃了不够谨慎的亏,因端王那事被皇上责罚……”他恰到好处地停在这里,话锋一转,“这一回,晚辈以为王大人做得对。”
王利轻笑一声:“你这帽子戴得……尽得你祖父真传。”
冯瑛之:“若祖父因此倒台,未必是王大人受益进内阁,弄个不好就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空忙活一场。若祖父仍旧在位,那王大人便是与冯家结仇了,更不划算。不能用来换好处的信函,不过是烫手山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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