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中还有美婢贴心服侍,有人端着瓜果点心轻移莲步,也有人双膝跪地举着托盘。清风徐来,阳光下湖面粼粼,芬芳扑鼻。
毛御史家的公子叹道:“唉,到底是首辅家,舒服得都不想动了,冯兄,如果我是你,天天搁这儿享受了,根本不在意手筋断不断。”
毛公子出了名的心直口快,嘴巴走得比脑子还快。
端王长子李振轩赶紧偷偷拍他一下,眼神警告。
冯瑛之微微一笑,脸上神色毫不介怀:“这就有点儿何不食肉糜的意思了,你手好着才这么说,若像我一样折了,估摸着就躲在墙角偷偷哭了。”
毛公子哈哈大笑:“所言甚是,冯兄还是一如既往地一针见血。”
李振轩看瑛之神色如常才松一口气,压低声音劝毛二:“哪有读书人不介意这个的?你别再戳瑛之伤口,哪壶不开提哪壶。”
毛公子挑眉,一脸崇敬道:“不不不,冯兄岂是那等凡夫俗子?我认识冯兄至今,从未见他变色,早已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
李振轩问得极轻,而毛公子说话压根儿没控制声音。
一时间,所有人都朝这边望来。
冯瑛之似笑非笑:“多谢夸奖。”
李世子尴尬得脸色一点点涨红,一直红到耳根处。
冯瑛之缓步踱来,笑着安慰道:“别介意,恶人自有恶人磨,”说罢,他瞥向一旁,“毛二,你再不收敛点,我就要唤夫人出来与你一起谈天说地了。”
冯瑛之的夫人是谁?赫赫有名的永安郡主!
毛公子脸色一变,他在京城里最怕的就是这位小霸王,赶紧抬手捂住嘴巴,摇头道:“不说不说,我什么都不说了。”
大家都笑起来。
冯瑛之走向王维熙,笑着问:“我数日前才去过府上,你今日怎么也跟来了?又没什么大碍,不必介怀。”
王维熙苦笑:“也只有你会说无甚大碍。”
毛公子嗓子痒憋不住话,又插嘴:“毕竟你是为了救他爹才受伤的,咱们小王肯定得来啊,亏得冯兄成亲了,亏得小王是个男子,否则就要以身相许报答恩情了。”
王维熙捂住眼睛。
冯瑛之一眼斜过去。
毛公子又捂住嘴巴,想了想,理直气壮道:“我这句哪说错了?”
“没错,没错,你每句都是至理名言。”李世子无奈道。
毛公子哼道:“本来就是。”
众人相谈甚欢之际,只见一丽人从楼下拾阶而上,她额间描有红色花钿,转眄流精,光润玉颜。缓步经过众人时,扬起一阵香风,顿时罗衣飘飘,轻裾随风远。
毛公子看呆了,怔怔地开口:“不会吧……是永……”
杜平脚步未作停留,可眼角余光瞟来。
毛公子赶紧遮住嘴巴,再不敢多言。
杜平手里捧着一盘瓜果,她接着送食的名义过来,不过是担心瑛之。这段日子每至半夜某时辰,她睁开眼便能看到床边空荡荡,瑛之已不在身旁。她偷偷去看过数次,果然,书房的油灯一直亮到天明,到第二日,纸篓里余一堆灰烬。
她发现今日送来的登门礼有名家书画,再一问管家,来访的友人中竟有毛家二公子,也只有那个没脑子的才会给不能提笔的友人送来名家字帖,虽然贵重,却看着触景伤情,再一想起那张口无遮拦的嘴巴,她担心瑛之被言语戳伤还要苦苦掩饰,就想亲自来看一看,若瑛之不开心,她直接把这场宴搅浑,赶人出门。
冯瑛之望着她,眼底瞬间渗出笑意,温声道:“夫人来了。”
杜平看他脸色并无压抑情绪,松一口气,笑道:“来送点吃的,不敢打搅你们,马上就走。”
冯瑛之立刻上前接过:“怎敢劳烦夫人屈尊纡贵?”
杜平嗔道:“没办法,你的面子比天大。”
冯瑛之轻笑。
杜平客气地与其他人招呼两句,便施施然离开。确定她的人走远了,毛公子才敢长舒一口气,拍拍胸口:“我的天,本公子连大气都不敢喘。”
众人闻言皆笑之。
毛公子:“要数这天底下我最佩服的人,非瑛之兄莫属。娶人之不敢娶,教人之不敢教,这么一只闻名京城的母老虎,都能被你调教得服服帖帖。”
调教二字用得难听,王维熙微微蹙眉。
冯瑛之收敛笑意,眉梢一挑,顿时少两分温润多三分不羁,声调转冷:“不敢在我夫人面前说的话,最好也不要在我面前说。”已喝空的茶盏在他指尖轻轻一转,似笑非笑道,“我怕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毛公子僵住,他这人有个好处,虽说话憋不住,但道歉也不怕跌面子,否则以他的性子,早被人用黑布袋蒙住脑袋一顿乱揍扔在臭水沟里。
他起身鞠躬,正正经经地开口:“抱歉,是我失言,冯兄别与我一般见识。”
冯瑛之将茶盏放在案上,立刻有侍女上来斟茶,他笑着摆摆手:“行了,下不为例。”
毛公子这人情绪来去都快,又想起方才永安郡主那张殊丽的容颜,正要咋咋赞叹,又想起朋友妻不可戏,话到喉咙口又改了调子:“平阳公主的女儿真是个个美人,永安郡主如此,萧家七娘亦如此,可惜啊可惜,丹唇列素齿,翠彩发蛾眉,萧七娘那么一个仕女图走出来的美人,暴殄天物嫁给一个蛮夷老头,教人扼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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