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平的眼泪滴落在信纸上,从头到尾,每个字都是母亲对她将来的淳淳劝导,苦口婆心,即便死了,也还在为她铺垫后路。信至末尾,龙飞凤舞几个大字,与前面端正的笔迹完全不同——
“愿汝翱翔于九天,再无束缚。”
杜平泣不成声,她把信纸折起来置于火苗,看着它零落成灰,她的心也跟着一起死了灰了。许久,她抹一把脸,开口道:“母亲有何安排?”
寒山:“殿下说您在三日之内必须离开京城,否则等皇上空下手来,想走也走不了。”
杜平看他:“怎么走?”
寒山掏出一张地图,展开顺着路线指示:“出城之时,属下会替您引开追兵,若有幸脱逃,我们最后在此地汇聚。”他指着地图上某图,重重一点,“到了这里,已算摆脱追兵,朝廷只在那里设了驿站,连官府也无,几乎是无人管辖地带。”
杜平看一眼地图,再往后走,往西走就会进入徐家势力范围,往北走则是匈族所在。
寒山继续道:“殿下离开前,将能带走的家当都交给郑嬷嬷保管,留给您后用,准备好后即可安排后续行动。”顿了顿,他抬眸问,“郡主决定何时出城?”
杜平没有说话。
寒山紧绷的面孔难得透出一丝焦急:“郡主?”难道郡主还留在这里?他虽不知信函上写了什么,可公主殿下留后路的时候再三提醒,一定要带郡主离开。他道,“殿下嘱咐去江南不适合,去冯家也不行,这条路是最稳妥的。”
杜平问道:“你知道母亲情况如何?”
寒山沉默许久,只道:“殿下只说,她若寅时还未回来,亦未传回消息,就让属下带您离开。”他本想去冯府找人,没想郡主自己回来了。
杜平嘴唇动蠕动:“母亲死了。”说到这句话,眼泪又掉下来。
寒山面露震惊,一动不动站立许久,他垂眸:“既如此,郡主更该尽快出发。”
杜平也知道这个道理,她本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可此刻却说:“容我再想想,明日给你准信。”
寒山方转身离开院子,郑嬷嬷已经红肿着眼睛走过来。
杜平早就看她站在院门外,郑嬷嬷是母亲的奶嬷嬷,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杜平说话并未避着她,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刚才那番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视线对视良久,郑嬷嬷涕泗滂沱,颤着声问:“确定……死了?”
杜平含泪点点头。
郑嬷嬷顿时上前抱住她,嚎啕大哭。
杜平也抱住她,轻轻拍她的背。
不知哭了多久,郑嬷嬷止住泪水,拉住她的袖子:“跟我来。”她将杜平带到屋子里,走到角落一处箱笼,打开来,里面厚厚一沓全是大额银票,各地繁华处铺子的地契和上好良田的田契,粗粗一扫,就知道是惊天财富。
“这是殿下替您准备好的。”
杜平站着没动,怔怔望着眼前一切。
郑嬷嬷从箱子底掏出一块牌子,塞到她手里:“这一箱子不好拿,将来你只要拿着这块牌子去大盛钱庄,想取多少就取多少,身边带着碎银更好使。”
杜平捏紧手里的牌子,还是没动。
郑嬷嬷哭道:“大姑娘,你千万别犯傻,殿下的安排从来不会出错,她让你走,你就一定要走得远远。当年她让你父亲走,你父亲得以留下一命,如今她要你走……”郑嬷嬷抱住她,“走吧,人这辈子,没有过不去的坎。”
杜平站着,泪水默默淌下面颊。
第176章 “谢谢,还有,再见。……
天蒙蒙亮。
冯瑛之一直没等到妻子回来,他辗转反侧在床上躺一夜。
早早起床后,他刚洗漱完就迎来公主府的仆从,说郡主昨夜事急先回了公主府,现在请郡马过去相聚。
公主府比平常任何时候都要安静。
冯瑛之一路走进去,婢女仆从仍如往常,雕栏玉砌照旧奢华,走路声风声都能听到,可整座府邸只给人一种感觉——寂静,无比寂静。
他跨过门槛时,看到永安面无血色地坐在窗前,脸上挂着让人心碎的沉寂,呆呆地坐着,一看便知一夜未睡。
杜平抬头望来,眼睛里慢慢恢复意识,肿胀的双眸又蓄起泪水。
冯瑛之心疼难忍,唤道:“永安。”
杜平一转眼就冲到他面前,紧紧抱住,用尽全身力气,哭道:“瑛之……母亲死了……”
冯瑛之闻言,呆了呆。他抱着妻子安慰,带她情绪稳定些,问道:“出什么事了?”
杜平眼泪打湿他的衣衫,含糊其辞:“我昨夜到宫里时,她就死了。皇上说对外宣称是猝死,可我知道,母亲应是陷入夺嫡风波。”
冯瑛之蹙眉,同样跟太子之位有关,他想到祖父的事情:“不知是否跟祖父有关系……”
杜平抱着他,垂下眼:“……不知道。”
冯瑛之并未发现异状,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永安。他知道她和平阳公主的关系有多亲近,只心疼她丧母:“别怕,有我陪着你。皇上既然说是猝死,便是不想追究的意思。”
杜平稍稍离开他的怀抱,望着他:“皇上让我去给母亲守陵。”
屋中一静。
冯瑛之:“守多久?”
杜平:“皇上没说时间。”昨夜,皇上虽询问她是否愿意,可那样的语气那样的神情,根本没给拒绝的余地。她当时连一丝犹豫都不能有,否则皇上会怀疑她跟母亲做的事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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