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业把事情真相原原本本告诉他,末了,把皇祖父最后的意思也一并转达。他说完后,神色中带点语焉不详的意味,似在等她自己领悟。
王落英最初有些愣,不知告知她原委是何用意。
陛下不让他说,可他还是告诉了自己……
突然间,茅塞顿开,王落英想起他片刻前那抹意味深长的眼神,心中一酸。这就是男人啊,还未登上大位,就开始想方设法拆散人家小夫妻,酝酿着将心上人弄到身边来。可她脸上丝毫没有表露,温顺笑道:“此事关系永安郡主夫妻和睦,兹事体大,殿下放心,我定会小心处置。”
没什么不好的,她早就知道夫君心仪他人。
她心甘情愿这样做,平阳公主死了,接下来,也该轮到永安郡主。
只要她是正妻,那位骄傲的郡主余生都将在她手下讨生活。
李承业露出真心笑容:“辛苦你了。”
他替平儿提前挑破这块脓包,若冯瑛之接受不了,那他也不值得平儿托付终生。
冯府门口,冯瑛之带着这几日新买的衣衫,正打算向公主府出发。他心乱如麻,一边是家族父母,一边是永安,他不想抛弃任何一边,可偏偏要做选择。
冯瑛之牵着马走一段路,不住叹息。
此刻,一个小孩从不远处跑过来,不经意间撞到他身上,冯瑛之轻声:“小心。”小孩并没摔倒,反而往他手上塞一封信,然后撒丫子逃走,转进街头小巷子不见踪影。
冯瑛之盯住背影看,只是很普通的小孩,大街上随处可见,一混入人群就很难找到。
他低头展开看信,神情瞬间僵硬。
他再反反复复地看,生怕漏掉什么误会什么,可最终,他绝望地闭上眼,翻身上马直奔公主府。
杜平在家里等,看到瑛之冲进来,他脸上神情不对劲。杜平只当他还在犹豫,笑着上前:“你回来啦。”
“啪”的一声,一封被捏皱的信函扔在桌案。
杜平一愣,这才仔细观察他神色,问道:“出事了?”
冯瑛之冷冷望着她,只伸手指向那封信:“你自己看。”
杜平盯住他片刻,又缓缓将视线移到桌上信函。她拿信到面前,展开一看,脸上表情差点破裂。她双手维持举信的动作,僵得不能动弹。
冯瑛之:“是真的?”
杜平抬眸,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冯瑛之眸中流露出失望,自嘲一笑:“看来是真的。”
杜平一直害怕这天到来,日夜提心吊胆不得安睡。她曾经准备很多借口,但真当这一刻来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无从辩解。她轻声问:“谁给你的?”
冯瑛之仿佛第一天认识她,甚至比第一天更陌生。他现在根本无暇去想是谁给的,他只觉得自己正从一场镜花水月中醒来:“你一直知道?一直在骗我?”
他说:“你知道祖父如何死的,却帮你母亲遮掩。”
他说:“你分明知道真相,却看我像傻子一样到处奔波。”
他看着她,眸中有激动,有难堪:“在你心里,我算什么?”
从昨夜到今日,杜平经历太多事情,眼泪已流干,伤心亦枯竭。她心中堆积太多情绪,扯了扯嘴角,反问:“如果是你,你会坦诚相告?”
杜平仰头长长吐出一口郁气,又去看他:“将心比心,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你认识我这么多年,早该知道,我从不是大义灭亲那种人。”
她望着他:“若你也做不到,就不该苛求我。”
冯瑛之静静看她一会儿,转身就走。
杜平飞身上前,紧紧拽住,用力得青筋都迸出。
冯瑛之回眸,眼底伤痛。
杜平闭了闭眼,恳求道:“对不起,是我错了,原谅我。”
冯瑛之闭上眼,深深呼吸一口气。
听到她道歉,他心口比扎一刀还痛,可是能怎么办?
他笑容凄凉:“一条人命,如何原谅?”他将她的手拉下来,望进她眸底,“就如你所说,换成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我没资格谴责。”
他反手拉住她往书房走,一步快似一步。杜平已猜到他要干什么,往后使劲向拖住他脚步,可惜毫无作用。
冯瑛之将她拖到桌案前,铺展宣纸,磨墨提笔。他用并不熟练的左手字写下一封和离书,语句平和,却字字诛心。
一滴泪落在宣纸上,缓缓化开。
他侧首随意一擦,凝视她的眸中还有情,也有决绝:“就这样结束吧。”
杜平倔强:“我不要,结不结束我说了算。”
“永安,别这样,”冯瑛之的声音似乎快要坠入万丈深渊,“我们给彼此留一份体面吧。”
杜平眼眶湿润,可已没有足够的泪水能流下来。她轻轻的,柔柔的,可怜兮兮的声音传出来:“瑛之……别这样……我只有你了……”
冯瑛之抬手遮住眼睛,仰头一动不动,泪水从指缝滑下。
杜平扑进他怀里,双手环住他腰身,紧紧地,仿佛要嵌入身体:“别离开我。”
冯瑛之拿下手,深深望着她,然后一根根手指将她扯开,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杜平大喊一声:“瑛之!”
冯瑛之停下脚步。
杜平声音沙哑,似诅咒:“遇见过我,你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上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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