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平抬头,站起身子欲回话。
徐如松极尽为难,满是恶意地开口:“谁准你起身的?”
杜平望他一眼,又跪回去。
徐如松心中总算妥帖一些,神态也放松下来,趾高气扬道:“说。”
元青又面无表情瞥他一眼。
杜平:“大公子误会了,无人派我来。我月前路经西北,正好借住那村庄。前些日子跟村民一起去采野草挖树皮,不想朗朗乾坤下,几十无辜百姓命丧刀下。我虽是头次来西北,不过徐家军的威武名声早就有所耳闻,我自是不信徐家军会做出此等灭绝人性之事。所以,便带村民来讨个公道。”
徐如松似笑非笑:“不信是徐家军干的,却要来官府击鼓鸣冤?告谁?”
杜平:“找出真凶,为村民讨个公道,也为徐家军洗刷冤屈。”
徐如松对上她清澈的眼神,只觉如鲠在喉。
他本想来一句“是我们做的你又能如何”,可此时此刻,颇有些说不出口。他自知性子霸道,但绝不喜霸凌他人。可默默咽下也不是他的作风,一块郁气就此堵在心头,不上不下,徐大公子脸色愈发难看。
徐如松心情不爽利,自然要有人倒霉承受怒火。
他起身向跪在地上的女子走去,高大的身影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仿佛俯视蝼蚁。他傲慢地抬起脚,用脚尖勾起她下巴。
杜平没说话,瞳孔乌黑地望来,神色亦是沉寂。
但徐如松能感觉出来,她在生气。一想到她在生气,他心情莫名好转,哼道:“伶牙俐齿,巧舌如簧。你叫什么?从哪来的?来西北作甚?”
一连三个问题,个个闻到她根子上。
说真话,肯定不行。
说假话,那就得编出个合理的理由,什么人会特地来鸟不拉屎连朝廷命官都避之不及的西北偏僻地。
杜平:“我姓卢,是前江南省知府卢谦之女,卢萍萍。父亲蒙冤而死,全家也没入贱籍。我从江南一路逃来,无处可去,又想逃远些,便来了西北。”
元青刚才看到徐如松轻蔑地用脚尖勾她下巴,怒意骤生,郡主何曾受过此等屈辱?他强行忍下杀意,心中默念静心咒,这才依旧坐在原位。
等听到“卢萍萍”三字,他一呆,这名字……她当年在江南好似也用过。当时拿来骗张天,如今用来骗徐家。
徐如松在脑中搜索卢谦这号人物,想起来了,死了有些年头了,他不太信,南方的官差莫不是废物?连抄家都能逃出一个?他又问:“就你一人逃出来?”
杜平脸上透出自卑:“……我是外室之女,官府抓人时不知有我。”
徐如松望着她,本以为是有心人算计徐家军,他厌恶戒备,如今看来,更像是一场巧合。
想她孤身一女子从江南逃到西北,曾也是富贵日子,可如今日晒雨淋,风餐露宿,甚至沦落到挖树皮而食,多少让人唏嘘。他心中为数不多的同情涌上来,犹豫着是否该抬手放过。
他想了想:“先出去吧,这事自有定夺。”
龚副将立即带杜平出门。
屋子里只剩徐如松和元青两人。
很安静。
元青:“大公子已有决意?”
徐如松笑了笑,侧眸打量他:“方才,你看了那女子好几次,怎么,你认识她?”
虽一切听着都是合情合理,可他到底还是有疑心。
第184章 若让你选择委身之人,……
这问题来得突然,元青面上一怔。
他不善说谎,只是一瞬间的迟疑,便被对方抓住。
徐如松笑容褪去,目光霎时转为凌厉,盯得人下意识想要躲避。可元青没躲,依旧看着他,迟疑开口:“之前见过……那天就见过。”
徐如松还盯住他:“只是见过?”
元青那张清秀的面庞一点点涨红,一直红到耳根子。他从未说过这种话,开口便格外艰难:“我看她是因为……她长得好看。”
说完,他似再也承受不住,腼腆地垂下目光。
事先推演时,永安便说过,徐如松若怀疑他们的关系就如此这般找个借口。
他初时抵死不从,说这话难以出口。
永安那时眯着眼叉着腰,反问这话怎么难了?说实话哪里难了?她不好看?
元青只得妥协。
在今日之前,他根本没想过会跟别的男人谈论一个姑娘好不好看的问题,在他眼里,这简直跟调戏无异,背地里对人品头论足,实非他所愿。
徐如松颇为意外地顿了顿,神态又放松下来,玩笑道:“那日你会出手相助,莫非也是看这位卢姑娘貌美?”
元青羞愤至极,硬撑着抬头应道:“的确有一部分原因。”
每个问题都被永安猜到,他只能厚颜按照安排好的话来说,再如何难以出口,总不会比推演时跟她本人面对面说更难堪。
徐如松似笑非笑:“既然喜欢,怎么不直接收了?”
越说越离谱,元青闭了闭眼,想结束话题想一走了之,但不行,今日是摆脱徐家疑虑的最好时机。他硬着头皮道:“我不喜强人所难,路上见花朵娇艳,未必要伸手采撷,让它独自绽放亦是美好。”
徐如松感叹他为人正直,不免劝道:“她一人在外孤苦伶仃,也许正想有个男人照顾。”
元青看他一眼,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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