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汉子走到杜平面前,恭敬地低下头:“我家门主想见您一面。”
杜平抬眸凝视那艘游船,并没说话。她一听到门主二字,便猜到来者是谁。
元青也想到了,默默将手放下。他低头去看郡主表情,轻声问道:“你想去吗?如果不想,我帮你去拒绝。”
杜平摇摇头,想说不见,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你们去船上等我,我跟他说两句就回来。”
元青颔首,带着其他人先回到自家船上。
杜平对眼前大汉开口:“你们把这阵仗撤掉,别引人注意。”说罢抬脚向前直直走去。
洪门的人赶紧把人都扯下,安安分分站在角落里等待门主。漕帮的人见他们如此识相,也都散开回到各自位置上。码头上很快又是人挤人,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舱门前有美貌侍女站着服侍,一见客人上前,立刻恭敬地替她拿下蓑笠和外套。另一侍女打开舱门,跪着迎她进去。
杜平刚跨入,便感里头一阵暖和。她环视一圈,地上并无炭火在烧,可双足碰到的地板却是温热的。她低头多看一眼,就闻前方传来声音。
“地板下有夹层,里面挖有火道,然后在炭口里烧上木炭火,热气就会蔓延到这片地板。”
不用他说,杜平也知道,公主府以前就是这样取暖。她意外的是曹子廷竟也变得如此讲究,整个人仿似脱胎换骨。
曹子廷说:“这艘船是专门为你做的,想着总有一天你会来江南,到时候就用这艘船带你四处游玩。”
杜平抬头望去,只见一俊美无俦的男子缓缓站起身,朝她走来,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他看上去比以前瘦了,脸上骨骼轮廓愈发分明,每一寸线条都仿佛被精心雕琢过。他双眸深沉,脸上情绪已不像以前那么容易读懂。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望来,就有将人钉在原地的压力。
杜平微微蹙眉,有些不适,直接问道:“你找我来是想说什么?”
曹子廷不舍得眨眼,语气似闲话家常,仿佛从来没有跟她分开过。他笑着聊道:“郡主,你长大了,瘦了,也高了。”
杜平沉默。
“我想象过无数次,一别多年,不知你会变成何种模样,今日真正见到你,才发现我的想象有多匮乏。”曹子廷嘴角翘起,“当然,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杜平冷淡:“你如果只想说这些,我先走一步。”
曹子廷轻笑:“真绝情,不过我在你面前一直没底线可言,连这份绝情都讨厌不起来。”他抬脚向前,停在她两步远的位置,开口道,“我至今也没搞懂,我究竟做错什么,导致我们分道扬镳。只是因为我杀了章响?我杀错了吗?”
说到这里,他嘴角笑意渐渐转冷,眼睛仍盯住她,口中自问自答,“不,我没有杀错,他欲行挡路之事,我们自然该扫清障碍。我为你冲锋陷阵,我为你沾染血腥,郡主,你不能一边心安理得享受我带来的好处,一边却又嫌弃我手段肮脏。”
这番话极为难听。
杜平目光一凛,拿起旁几案上的茶水就当头泼去,冷声道:“清醒了没?”
曹子廷头发湿漉漉贴在脸上,开口说:“你还是老样子,脾气糟得要命。”他一边说话一便飞快擒住她皓白手腕,牢牢捏于手心。
他并未克制力气,手劲极大。杜平奋力挣脱,可男女力气差异大,她浑身使劲却抽不出,另一手正要挥掌拍去以求脱身,突然腕间一松,对方主动松开钳制。
杜平立刻退后一步。
曹子廷神情怔忪,目光盯在她腕间。
杜平顺着他目光望去,手腕那一圈淤青泛红,刚才挣扎时,露出衣袖下面的手镯,鎏金花纹工艺普通,那年生辰时,这是他送给她的礼物。
曹子廷目光移到她脸上,神色复杂:“你一直戴着。”
那年,她爱不释手地说,她会带在身上的。
他听了不胜欢喜,本想态度更矜持些,可嘴角不受控制,笑意如何都压不下去。
他太年轻,年轻得根本藏不住自己的感情。
那时候,他身上钱不多,连想找个名气大的工匠都做不到。他只能自己设计画图,在手镯里面暗藏两柄飞刀,只想如何护她周全。
在闹翻以后,他曾以为这手镯必已被她毁坏丢掉,却不想,它还留在腕间。
曹子廷眼睛一热,眸底情愫涌动。
杜平当年戴上后就未除下,戴的时间久了,都快忘记手腕上还有这样东西。她将手镯自腕间褪下,“咣当”一声,将镯子扔到桌上,淡淡道:“还给你。”
手镯还在桌案上转了两圈。
曹子廷视线停在桌上,然后缓缓抬眸,看着她。
杜平道:“当年的事不必再提,我仍是那句话,你杀朝廷命官,我包庇留你性命,事情桩桩件件,我都对你问心无愧。你投奔黄家我不阻止,你自求前程我也接受。”说到这里,她嘴角溢出一丝冷笑,“不过,把罪名都推到我身上,子廷,朋友一场,别让我看不起你。”
曹子廷抹一把脸,将湿发向后捋去。他笑了笑,开口说:“数月前,陈家大宗商队向北方行进,我后来才知,师兄也在此列,然后这支队伍再也没有回来。你跟师兄在北方?”
杜平没否认,沉默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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