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青淡淡道:“没生气。”
杜平一个字都不信,她又不傻。
元青刚才只是一瞬间的失态,略一想就恢复平静,她没有做错也没有说错,是他自身的缘故。他无奈望去,重复一遍:“真没生气,只是你突然问起这事,我有些意外罢了,不是生气。”
杜平恍然大悟,张嘴道:“师兄,你是不是怪我最近不够关心你?”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虽然师兄心性已经修炼得跟佛主没两样,可他毕竟还是血肉之躯,再怎么清心寡欲,师兄到底是个男人,沙场奋战热血澎湃之时,孤枕难眠夜深人静之际,师兄是不是也会像普通男人那样思|淫|欲?可师兄的脸皮薄得跟层纸一样,肯定没脸开口。
师兄对她有过三次救命之恩,这点小事,她总得替师兄打点妥当。
杜平觉得自己找到真相了,她心疼地叹息:“师兄,你是不是有成家的念头?”
元青一怔,不知道她怎么想到这处去,矢口否认:“没有。”
杜平又是一声叹,理解道:“我知道,你还没遇上喜欢的人,所以不想成家,可是独身一人又觉寂寞,唉,是我疏忽了。”
元青转过身来,与她面对面,问:“你疏忽什么了?”
杜平眨眨眼,师兄这表情不对劲,她是不是踩到痛处了?师兄不想旁人注意到这点?如果师兄不想,那她还是绕开这事吧。
元青面无表情跨前一步,又问一遍:“你疏忽什么了?”
杜平又眨眨眼,从善如流地笑道:“我只担心你把什么都藏心里不说,男人到年纪总要成家立业,虽然师兄以立业为先,可万一哪一天有成家念头又羞于启齿,而我又粗心大意疏忽你的情绪,这就成我的不是了。”
元青抿紧双唇,许久之后才开口:“我没想成家。”他眼睛一直盯着她,“如果哪天我想成家了,我会亲口告诉你。”
屋子里很热,并未放置冰块。外头天色已黑,可窗外吹来的风还是挟裹着热浪。
杜平望着师兄额头上渗出的汗珠,觉得自己身上也热起来了。连她自己也不知为何避开视线,杜平向窗外繁星,应道:“好。”
元青朝窗户方向走动几步,挡住她的视线。男人如青松般的身躯微微外倾,关上窗户,回眸道:“今夜会下暴雨,不要贪图凉快就把被子踢了,小心着风寒。”
杜平一怔。
元青深深看她一眼:“那我先走了,早点睡。”
“……好。”
杜平望着师兄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他好像又长高了。
次年开春时,元青送来最后一批人与徐家军进行队伍重组。各村的情势都已趋于稳定,只需留下相应人手运转各村农会事务,大部分兵力都迁至边防守卫。
杜平本担心村中没有士兵驻守,会引起一小撮人不安分,可观察数月后,发现并无乱象发生。她转念一想,也对,西北的匪盗在这几年都已清理干净,村里曾经勾结官府的地主们也处置了,能活下来的这些都识时务,屈从于现实。
何况,如今已没有官府让他们勾结,不论范知县还是徐则,都跟她坐同一条船上。
她跟范知县多要了几个秀才去村里教书。
范知县一口答应,多问一句:“教哪几本书?”
杜平:“只教认字,和算法。其他事情,我的人会负责教导。”
范知县心中暗惊,他对这位郡主的做法有些摸不着头脑。读书甚是耗费银钱,教书先生的束脩,书钱,纸钱……哪样都不便宜,唉,不过永安郡主有的是钱,随她任性去。
杜平看他一眼,开口道:“如今只是第一步,之后几年里,我会想办法把书钱压下来。”
范知县一哆嗦,哎呦喂,永安郡主那双眼睛难不成能读心不成?
说完事他本该离开,可又对压下书钱的事情深感兴趣,忍不住问:“怎么压?”他这么多年知县不是白当的,不是那些迂腐书生可比,他对民生和物价有一定了解,“郡主难道要买下所有书屋?可你低价卖出不就亏本了?”
俗话说得好,掉脑袋的买卖有人干,赔钱的买卖没人做。
杜平:“这事我交给江南商会去办,他们已有章程。”她想起前几日陈千瑜传来的信函,露出一丝笑意,“一开始也许会亏损,但等一切步入正轨,就能赚钱。范大人,不管做什么事情,若一直只投钱,却没盈利,跟着做事的人都没钱养家糊口,那么,这事儿一定持久不了。所以,不管我做什么,我在一开始就会预想几年后的发展情况,你不必担心。”
范知县心悦诚服:“是。”他告辞后便向外走去,可走出几步又回来,站在桌案旁。
杜平抬眸:“还有何事要说?”
范知县犹豫片刻,还是说出口:“郡主,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下官知道您的意图,可这件事做下去,也许得不到什么好处,反而会带来麻烦。”
杜平:“在你眼里,什么是好处?什么是麻烦?”
范知县一愣。
杜平:“你觉得不该开启民智?”
范知县踌躇:“他们懂得多了,容易变成乱民。”
杜平:“何为乱民?本该属于他们的东西被人夺去,一代又一代只能为奴为婢,命贱如草,分明是自己种的粮却吃不饱,分明是自己织的布却穿不暖?他们若想反抗就是乱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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