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则觉得一辈子的老脸都赔在郡主这儿了,他实在没脸说这话,可只能厚颜开口:“郡主可否看在老夫面子上……”
“徐将军,当初我想让徐家军出手,你有看我的面子吗?”杜平毫不留情地打断道。
徐则沉默。
那天,在军帐中,永安郡主曾说,她庆幸一切都来得及,徐家军还未被西北望族给渗透挟持。
他现在彻底明白了。
永安郡主在西北不过两年多的渗透,却比那些家族二十多年的联姻还要厉害。
第222章 人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她清楚地知道,徐家军不会为了这些家族不顾一切。
徐则:“郡主若是用商场上的招数对付,我无话可说,可刺杀这件事,分明是冤枉,你却要他们付出这样惨重的代价。”
“冤枉?”杜平挑眉道,“不,徐将军,你错了。这场刺杀,我有人证有物证,甚至,我可以让范知县抓紧时间追铺真凶,一旦真凶被追捕到案,等他们伏法认罪并指出幕后主使者,到了那境况,这几个大家族,恐怕连性命都难保。”
说完,她客客气气地牵起唇角,问道:“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徐则沉声道:“郡主,我知道你的本事。无数人愿意为你顶罪,无数人愿意为你撒谎,甚至有无数人愿意为你而死。但你身为皇亲国戚,更该以身作则遵纪守法,而不是仗着天高皇帝远,就为所欲为。”
杜平轻笑一声。
她拿出一块帕子,慢吞吞把涂在嘴唇上的白色口脂擦拭干净。待露出她原来的唇色,整个人的气色都提升不少。
她将帕子在几案上随手一扔,嘴角噙着讽刺:“我真搞不懂你在阻止些什么,这些望族倒台后,获益最大的究竟是谁?徐将军,你想过吗?”
徐则神色一僵,陷入沉默中。
杜平:“是徐家军。”她板着手指数,“他们倒了,几年内的军饷问题都解决了,西北境内,再无人敢对徐家军的决定叽叽歪歪,而且,也没人能剥削劳苦百姓,西北整体都会变得富饶。我们不必再等着朝廷拨饷,西北本身就能自给自足……徐将军,这些你都明白吗?”
徐则沉默不语,这些道理他当然明白。
自踏入官场那天开始,他做事一直有自己的原则,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他心中自有一柄戒尺提醒自己。
他不能只看利益行事,否则,他总有一天会在官场泥潭中迷失了自己。
这件事,说到底,就是牺牲少数人来成全多数人。
徐则面现挣扎之色,他开口问出疑惑:“郡主,为了西北,那些家族就活该被抛弃?”
“当然。”杜平毫不犹豫,“打仗也是同样的道理,那些牺牲在战场上的士兵不无辜吗?徐家军的成立,不也是牺牲少数人性命来保全多数人的太平吗?”
徐则一怔。
杜平似乎能一眼看穿他心中所想,开口劝道:“徐将军,你能做到不为利益所诱,我甚是佩服。可是,作为一方将领,你可以不考虑自身利益,却不能不考虑整体利益。”
徐则自嘲一笑:“是我迂腐了。”顿了顿,“但我还是想厚颜求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郡主可否给他们留点后半辈子生活的银两。”
杜平沉默注视他许久,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她笑了笑:“行。徐将军,都说慈不掌兵,可你在战场之外的地方,却仁慈得出乎我意料。”
罢了罢了,她能在西北走到今天,多少也仗着徐则这份仁慈。杜平退让半步,说:“我还是只要土地和那些重要生意,不过,我要他们把手上的卖身契都交出来,从今往后,西北不该再有奴隶。”
她语气寻常,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但徐则浑身一震。
杜平望着他,说:“他们把卖身契拿出来,然后当着西北百姓的面,一把火烧光。我要所有人明白,没有天生就该跪在地上,西北是一个能让所有人站着的地方。”
徐则久久不能言语。
他跨出大门的那一刻,忍不住再回头看一眼。
兜兜转转,即便没徐家军出手,事情最后的发展还是依照永安郡主所希望的那样。这样的手腕,快狠准,让人不能不心生忌惮。
但奇怪的是,他依旧从心底觉得,她是个大公无私的人。
这位郡主当然有私心,她往徐家军安插人手,她在西北大肆招揽民心,她借机给杜厉洗脱罪名,她甚至不掩饰野心。
可是,她嘴里说出的那些话,她想实现的那些画面,却如此令人向往。
夏至过后,徐如松和梁副总兵带着大军得胜归来。
他们把降将和牛羊马匹都交给杜厉处理,然后拖着好几车金银财宝回来。除掉三王子后,草原上再无可匹敌的力量,剩下那些部落闻声而逃,一时之间也没法子把他们揪出来。
徐如松和梁副总兵打算回来后好好跟大家商量之后的战略布局。
梁副总兵不比年轻人精力充沛,他在百姓面前还精神抖擞驾着马,可步子一迈入家中,连续几日赶路的疲惫立即袭上身来,他边走边除下铠甲,递给一旁亲兵。
“长庚啊,咱们戴家快被逼到绝路上了!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钰儿没了外祖家!”一阵凄厉的哭声从堂屋传到耳边。
梁副总兵眉头一皱,脚步停了停,然后继续往里走,迎面就见一个老人激动地朝他走来,伸着手不住喊:“长庚,你总算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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