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平正想把手抽出,闻言,突然沉默下来,她一动不动保持这个姿势,轻声问:“陛下还好吗?”
“不好,一点也不好,陛下心里的苦都没人说。”唐内侍打开话匣子,“陛下心中想你,可又见不到。他知道您不想回京,就不忍心逼你。后来,张天那逆贼一路朝北打来,势如破竹,京城人心惶惶,陛下整日整夜睡不着觉,瞧着人都瘦下去了……郡主,您帮帮陛下吧,您在西北这么多年,跟徐则关系好,您多劝劝,千万要让徐家军出兵啊!”
杜平沉默片刻,点点头:“我知道了。”她抽回自己的手,指了指军帐,“我先进去,听听徐将军怎么说。唐公公,这里是安全的,你赶路这么多日子,先去休息吧。”
唐内侍目光殷切地送永安郡主入内。
杜平一进门就见椅子上已经坐满人,该来的人都到齐了,她迎着诸人的目光入座,开口道:“事情都知道了?”
大家都点头。
徐则叹道:“圣旨已传达给大家,本来从战场位置看,胡高阳出兵最适合,可他不愿……”他叹口气,“我们总不能坐视不管。”
杜平:“所以,徐将军愿意出兵对战南越王?”
徐则神色一顿,听出话外之音。他转头询问:“郡主不赞同?”
杜平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面无表情地开口:“不赞同。”
屋中陷入安静。
众人没料到她态度如此干脆。郡主来之前,他们中有人同意有人反对,同意的人自然是跟徐则一个想法,反对的则是不满朝廷之前数年的亏欠冷淡。
他们猜测郡主的态度,大多人觉得永安郡主跟朝廷关系匪浅,定会出手援助,可徐如松却淡淡说了句,平阳公主死后她就离开京城,这关系不见得好。
当时,元青没表态,只静静朝徐如松瞥了眼。
杜平说出她的理由:“你们觉得江南能守多久?在徐家军赶到之前能将张天一直隔绝城外?我看未必,江南是个富贵乡,那样的地方练不出强兵。好,即便江南守住了,朝廷没有足够的粮草支援胡高阳,轮到徐家军就给得出了?皇上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各地捐粮捐银支持徐家军,可你们觉得有多少地方愿意出钱出力?”
没有人能回答。
杜平嘴角一勾,眼底却是冰冷:“至少,那几个割据一方的总督绝不会支援。到时候,京城害怕了,把城门一关,两耳不闻窗外事,只记得保自身平安。而徐家军,前有虎狼,后无支援,只会变成一支孤军。你们觉得,一支孤军再厉害,又能打多久的胜仗?”
闻言,徐则抬头长长一叹,苦笑。
杜平冷笑一声:“不管能打多久胜仗,最后的结局都是死路一条。”
顾参将喃喃道:“不至于吧……”
皇帝叫他们去打仗,做不出这种事吧……
杜平侧目:“即便皇上不至于,内阁呢?若内阁坚持保京城平安,你觉得如今龙椅上那位能扛住满朝文武的压力?把局势设想得再糟糕些,若我们对战逆贼的时候,其他总督闻风而动占领京城?到时岂不是腹背受敌?”
屋中一片安静中,梁副总兵打破沉默,插嘴问:“还有呢?郡主还有其他理由吗?”
杜平朝他望去。
“我们可以只带十五万兵力过去,若最后真被朝廷抛弃,我们也可以逃回来,西北永远是我们的归宿。朝廷抛弃我们,是朝廷理亏,可我们不去营救,那就是我们理亏。”梁副总兵道,“郡主若想阻止,这理由不够。”
杜平望着他:“最重要的理由,因为南方的世家望族还没除干净。”
众人皆是一震。
这话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当年永安郡主不惜用苦肉计来对付西北三大望族,那时候,他们就明白,永安郡主容不下那些大家族。
杜平:“西北一直有匈族侵袭,环境恶劣,一直没有形成什么名门世家,戴家宋家王家这种门户,到了京城和南方根本不够瞧。江南又是南方最富庶的地方,那里的家族盘根节错,家族中做官的更是一抓一大把,除掉他们不是简单的计谋就可行,阴谋诡计没用,恐吓威慑也没用,”顿了顿,她抬眸注视众人,“只能靠我们的兵,和手里的刀。”
杜平见他们都怔住,便笑了笑:“我虽不介意背负骂名,不过,有敌人愿意帮我背这骂名,我当然不会反对。”
徐如松盯住她问:“你想让张天先在江南杀一波?此计未必可行,只要张天攻进城内,那些家族为保全自己,说不定会俯首称臣。”
杜平挑眉:“少将军挺了解他们的作风?”
徐如松还是盯住她,没接腔,只是等她回答。
杜平:“那也不错,他们若对张天下跪,那不是自己将把柄递到我手上?等我杀过去的时候,这就是现成的罪名。”她目光一闪,“勾结逆贼,杀无赦。”
徐如松神色一缓,撇了撇嘴,哼,最毒妇人心。
杜平起身,正要再次询问,看大家的意见是否相同时,忽然外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然后有亲兵满头大汗冲进来,手上拿着急件,大声道——
“出事了!东北那边有动作!奉天总督陶明惜率二十万大军朝京城方向去了,打着保护皇上守卫京城的旗号!”
北方,也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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