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言,萧祥珂始终冷冽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他盯住杜平,斥道:“满嘴胡言。”
杜平目光淡淡,口吻也是淡淡,道:“陶明惜已被收押,你说他的口供是不是胡言乱语?”
杜厉讶异,没想到女儿动作这么快:“你一进城就去查这个?”
杜平颔首道:“我想看看顺着陶明惜这根藤,究竟能摸出几只瓜?”她几步走到这位萧家族长面前,神色中透出不屑,“陶贼进城后,萧家献上良田百亩粮草千石,解决了陶贼的燃眉之急,随后,陶贼架空皇上,早朝时大刺刺搬个椅子坐在龙位旁,萧大人竟然一声不吭,呵,萧家的风骨呢?”
萧祥珂脸色大变,反驳道:“整个京城都被陶明惜控制,萧家不过是求自保罢了,何况进献金银财宝和粮草的不止萧家,一声不吭的也不止萧家,郡主此言未免有失偏颇。”
杜平上下打量,这位萧大人不怕死,却挺怕萧家名声受损。
她轻笑一声:“那后来呢?西北军特地来解京城困局,你倒好,继续供粮又供银,甚至还帮陶贼出谋划策。萧大人,皇上到底哪里亏欠你了?让你如此心向陶贼?”
萧伯亦突然站出来,不顾身旁拿刀指着的士兵,怒视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杜厉一看到这张脸就冒火,就是这人跟轻容做过夫妻,不管他们之间是真情还是假意,他都觉得不能忍。杜厉感觉连呼吸的空气都冒着酸味,他冷冷望去,若是目光能杀人,萧伯亦早就死了千百回。
“闭嘴。”杜厉的手已按在刀柄上。
萧伯亦仿若未闻,继续道:“萧家不可能做这种事,我更怀疑是你强逼陶明惜录下这番口供,就为了抹黑萧家!”
杜厉拔刀出鞘,打算一刀解决问题。他都让姓萧的闭嘴了,这老白脸还敢说话,轻容,这可是你前夫送上门来的,怪不得他手下不留情。
“二郎,退下。”萧祥珂出声阻止。
萧伯亦看父亲一眼,垂眸退下。
这边,杜平又笑了笑,抬手一拦:“爹,等我把话说完再动手不迟。”
杜厉自诩二十四孝好父亲,自然不会反驳。他二话不说收刀回鞘,只道:“好。”
杜平嘴角在笑,眼底却是殊无笑意。她盯住萧祥珂,开口问:“萧大人,你自己说,我可有半句虚言?”
萧祥珂沉默。
这一沉默,萧伯亦和其他萧家人不敢置信地抬眸望来,萧伯亦失声喊道:“父亲?”
萧祥珂抬头,一双黑褐色眼眸深深陷入布满皱纹的眼窝中,闪烁着明了一切的洞悉。他开口道:“郡主,你在西北做的那些事情已传到许多人耳里,戴家宋家和王家的事,你谋夺对方几代家财积累,然后将全族驱赶出境,这事做得太逼人走绝路。不止是我,京城许多家族都不欢迎你回来。”
杜平神色中并无意外,嘲讽道:“所以,你选择陶明惜?”顿了顿,“或者该说,你们选择陶明惜?”
萧祥珂又陷入沉默。
他不可能明着承认这件事,萧家几百年声望不能断在他手上。他拥护的依旧是李家天下,有些暗地里的权宜之举,不过是利用陶明惜把西北军挡在城外。
可惜,他失败了。
望着眼前的杜氏父女,萧祥珂不得不承认,败局已定,不过是输好看点还是难看点的区别。
他嗤笑一声,望着杜厉,说:“杜厉,我真是可怜你,勇冠天下又如何?未尝一败又如何?不论你再厉害,都被人捏在手心里当棋子使。”他指向永安郡主,“当年你被平阳利用,结果身败名裂远走他乡,如今,你又要被女儿利用,杀人放火的事都让你干,等惹怒了京城各家权贵,你信不信你女儿会把你推出来挡罪?”
这挑拨太明显,杜平眉头一蹙,抬头欲言。
杜厉却抢先开口:“当年,我心甘情愿帮轻容,谈不上利用。我再蠢也不至于认错仇人,害我身败名裂的不是轻容,而是你萧祥珂!还有先帝!至于今日,我一路浴血杀回来,若是这样都不能报仇,简直对不起我手里握的刀!”
说罢,他狠狠拿刀往身旁嶙峋怪石一插,气势可吞山河,只闻“咔嚓”一声,假山顿时裂成两半。
场中寂静,无人敢做声。
杜厉轻蔑一笑,抬起下巴说:“至于我女儿,她想拿我挡什么就挡什么,做爹的不站在女儿身前,难不能还缩在后头?我乐意,关你屁事。”
萧祥珂受不了他的粗鲁,深深呼吸两口气。
杜平将腰间佩刀扔到他脚下,道:“萧大人,你是自行解决还是我找人动手?”
萧祥珂:“只杀我一个?”
杜平沉默片刻,否认道:“不,当年诬陷忠诚良将,今日又投靠乱臣贼子,这罪名诛你三族都够。”她想起远在草原上的亲妹,终是退一步,“妇孺可活,十岁以下男童可活。”
杜厉一惊,转头不赞同道:“你留着这些小的做什么?让他们将来找你报仇?”
萧祥珂讥笑:“郡主真是威风,不经刑部,不经大理寺,不经都察院,你一个人就能定罪杀人?”
杜平目光深深,回道:“你摸着良心自问,这些事做过没?”
萧祥珂厉声:“你才该摸着良心说话,今日究竟是报私仇?还是借着报仇的幌子来谋夺萧氏家财,你自己心里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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