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业自嘲地勾起嘴角,眼底有伤感,开口道:“说吧,找朕何事?”
杜平垂下眼眸,弯下腰,方方正正地行礼道:“杜厉当年忠心报国,却被萧家上奏勾结外贼意图叛国。虽皇上已恢复他定安侯的爵位,可杜厉身上仍背负叛国罪,此乃冤案,还请皇上彻查平反。”
“你知道这桩案子是谁定下的?”
杜平仍低着头,声音清晰:“是先帝。”
李承业跨前一步,盯住她乌润黑发:“所以,你想让朕把先帝的脸面扔在脚下踩?”面对眼前默认的态度,他难以置信地开口,“平儿,他是你的外祖父,疼你爱你,没有半分对不起你。”
杜平抬眸:“他没有对不起我,可他对不起我父亲,也对不起我父亲身后的数万名将士。”
李承业静静望着她,没有说话。
杜平毫无躲避地迎上他目光,陈述道:“萧家当年捏造证据,诬告我父亲叛国。今日审问后萧祥珂供认不讳,已负罪自杀。我父亲和他的将士难消心头怒,已将萧家其他从犯悉数处置。”
李承业脚下踉跄两步,目光陌生得仿佛不认识她,张了张嘴:“不经审判就擅自处刑……你怎会做出这等事……”
杜平继续道:“当年参与此事的,不止萧家,京城中亦有不少其他家族为谄媚君王而昧着良心胁从,还请皇上彻查。”
两人之间许久没有声音。
第233章 但他确定,这就是永安……
李承业发出一声轻笑,酸涩难当。他深深呼吸一口气,力持镇定地问道:“你吃准了朕不敢跟杜厉跟西北军翻脸,所以步步相逼?”
他向前一步,几乎要贴上她的身体,目光如炬:“你如此行事,跟陶明惜有何区别?”
他心中又是痛又是恨,两种情愫又糅杂着对她的痴念,腹中情绪翻江倒海,几乎快将他给逼疯了。
李承业一把捏住她的下巴,眼睛发红,质问道:“平儿,你跟朕说实话,你究竟想要什么?”
杜平没有挣扎,从容道:“想为我父亲讨个真相。”
“骗子。”李承业嘴里吐出两字,不留情面地揭穿。他盯住她的眼,发了狠一样地盯,开口道,“朕从小就认识你,你想要的朕心里清楚得很,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换一种方式去得到一切?换一种更和缓的方式?”
杜平反问:“什么方式?”
李承业没有说话,只望着她。
他知道她明白。
他们两人之间的默契一直都在。杜平这声反问并不是真不知道的意思,而是想逼他开口,等他开了口,就再无退路。
可是他不说话。
杜平仰着脸,凝视他的双眸,心中一软。她主动把话说开:“如果我想做你的皇后,当年先帝死后,我就会从西北回来,而不是等到如今。”
李承业一瞬不瞬盯住她,死死盯着,眼眶中慢慢湿润。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承业哥哥,我们都跟当年不一样了。你有你的皇后,我也早已成过亲,是时候跨过去了。”
李承业沉默许久许久,然后自嘲一笑,道:“既然要往前走,那朕想问问,你此番劳师动众地对付萧家,甚至还想对其他家族下手,究竟是什么目的?”
“为父亲平反冤屈。”
李承业冷声:“又在骗人。”
杜平沉默不语。
李承业:“你铲除了西北的大家族,尝到甜头,又想来京城搞同样的一套,朕现在就清楚地告诉你,不可能。他们对朕忠心耿耿,你除去他们,就等于砍断朕的臂膀,朕不可能为你自毁长城。”
杜平:“他们为自己的利益而损害天下利益的时候,你也觉得他们是臂膀?你的圣旨不能如实执行下去的时候,你还觉得他们是臂膀?其实你心里清楚,不是你对他们人尽其用,而是他们对你把持架空。”
“放肆。”李承业斥道。
杜平沉默,望着他。
李承业神色中透出一股乏力,轻声道:“平儿,你觉得现在的世道不好,就想着改变,可你改变之后就一定能更好?人心不古,你换一批人上来,他们也会有自己的私心,也许会更差也说不定。”
杜平:“流民饥不果腹,官员贪赃枉法,权贵世家腰缠万贯钟鸣鼎食,相反,国库却空空荡荡。所有的土地财富都聚集在少数人手里,连唯一给人升天机会的科举也做不到公平,天下间皆是一股死气沉沉。”她神色认真,问,“你觉得还会更差?”
此问可诛心。
李承业在帝王之道上仍然生涩,做不到无动于衷。他脸上有自责,刚褪去的泪意再度涌上,一行清泪滑下面庞,他嘴唇动了动,苦涩道:“是朕无能。”
杜平一震。
不是,她并无此意。
她没料到他会流泪,下意识就抬手去擦,手伸到半空方回神,觉得不妥,就这样僵住。
李承业退后,低头抹一把脸。
杜平默默收回手,望着他,目光中有关切,和压抑的内疚隐藏眼底。
她并不想逼他到这地步。
她也没有指责他无能的意思。
可是,如今说这些都没有意义,道歉也起不到作用。
李承业再抬头,眼泪已擦尽,眼眶依旧泛红,坚定道:“定安侯的案子不宜牵涉更多,其中内情复杂,乃是先帝和你父亲联合演的一场戏,用来蒙骗匈族。先帝斥他叛国离开,然后潜伏在匈族之中,这才有了今日成功收复匈族的结果。无人有罪,众人皆有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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