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黄昌元在家族内一言九鼎,在无数事实证明他每次都能做出正确决定后,族内几乎没人会反对他,连长辈见他眼神望过来都会暗自发悚。
可今日,涉及利益,反对声铺天盖地。
黄昌元沉默片刻,解释道:“永安郡主想要土地,还有黄家手上的烟草和铁矿生意。她既然开口明示了,就绝不可能放手。区别只在于,她凭借兵力强抢,还是我们主动奉上。若我们坚持不给,很有可能步上萧家后尘,所以,黄家应将主动权握在手心,这样,才能尽可能挽留多一些东西。”
族中长辈问道:“永安郡主可敢杀尽京城权贵?”
黄昌元反问:“她为何不敢?谁能阻止她?”
族中长辈犹疑开口:“徐则。”
黄昌元轻笑一声。
徐则是个老实人,至少在朝廷那些老狐狸眼里,若真要算计他,徐则根本不是一回之敌,当初若不是冯佑鼎力护着,早就被啃食干净了。
不过,徐则运势着实不错。
冯佑走了,先帝也病重,当今宅心仁厚,没想过对他下手。后来,永安郡主去到西北,彻底翻牌。有永安郡主在,京里这群人再想拿捏徐则,怕是不可能了。
黄昌元正视道:“现下的局势是,徐则躲在城外,西北军其他将军随永安郡主进城,唯她马首是瞻。”
一眼就能看清是谁做主。
这位长辈陷入沉默,族中另一人接口道:“我们可以联合京城其他家族,皇上也不会容她肆无忌惮,永安郡主胆子再大,总不能弑君。”
黄昌元深深看他一眼,道:“你觉得她会留皇上性命?”
这位族兄被问得心惊胆战,睁大眼道:“她跟皇上青梅竹马的情谊……”才说了开头,后面自己息声了。
在权势面前,情谊能抵多少?
永安郡主那人,一看就不是那种会被感情冲昏脑袋的女人。
族兄沉默片刻,又道:“她若敢弑君,徐则不会同意。即便同意了,她背上这名声,天下各地都能名正言顺声讨她,她不会做的。”
黄昌元语气凉凉:“你觉得现今天下残存各势力中,有谁能与她争锋?呵,若胡高阳跟张天化敌为友,联合在一起倒能拼一拼,不过,这可能吗?退一万步说,胡高阳跟张天合伙了,在永安郡主眼里,那也不过是和杂牌联合军,她未雨绸缪,西北军早在这几年被整合成铁桶一只。”
族兄和在场诸多黄家人一样,心里顿时拔凉拔凉。
他们每道出一线希望,就多一丝绝望,永安郡主早堵住他们所有退路。
要么死,要么跪。
族中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开口,一双苍老的眼眸洞悉人心:“不用说这些,昌元,你这些话尽长他人志气,不过是想熄灭我们反抗的念头。我只问一句,她给了你什么条件?”
黄昌元一时沉默,他并不是为这个条件而答应,就如永安郡主所言,他既是为自己的志向,也是为黄家谋一条出路。
可是,这话出口,不见得有人会信。
黄昌元低声:“内阁一席位置。”
长老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嗤道:“没出息,我看错你了。”
连黄昌元的父亲也一脸震惊,脚下踉跄后退一步。在此之前,他不相信儿子会为任何条件抛弃家族,可此话出口,打碎他最后一丝幻想,眼前的儿子真还是他一手养大的那个?为何他觉得面目全非?
祠堂内悉悉索索的说话声响起,都在鄙视黄昌元此举。族人望过来的眼神不复往日尊敬,仿佛在看什么肮脏的东西。
黄昌元脸上淡淡,继续道:“黄家必须交出土地和重要生意,以及手里捏着的卖身契,放走家奴。在这之后,黄家想离开京城也好,留下也好,悉随尊便。”
长辈们哼声:“叛徒。”
黄昌元沉默片刻,开口道:“若你们不同意,我会如实禀告永安郡主,接下来的发展,恐怕大家都不想看到。”
他父亲再也听不下去,上前几步,狠狠一巴掌挥过去,骂道:“你怎么变成女人裙下走狗?你还是我那个骄傲的儿子么!”
黄昌元被打偏了脸。他缓缓抬眸,望向父亲。
他父亲一见他的眼神就知道,这小子不认错。他又一巴掌打来,随后指向大门:“滚出去!”
黄昌元不躲不避,硬生生挨下,脸上立刻泛红。
黄世贞展开双臂将父亲护在身后,眼圈已红,道:“祖父,你们一定是误会了,父亲也是为了给黄家谋一条生路,除此之外,我们并无其他选择。”
族中长辈目光阴恻恻望来,问道:“若黄家不愿顺从这些条件,你可会与我们共进退?”
黄世贞满含希冀地望向父亲。
黄昌元摇头:“不会。”
周围嘲讽声更盛。
族中长辈继续问:“若我们最后抗争失败,永安郡主砍下屠刀,你可愿与我们同生死?”
“不愿。”黄昌元抬眸道,“我也不支持你们抗争,每人都该珍惜自己的生命。”
族中其他人根本听不下去,叛徒走狗之类的咒骂声四起,甚至有年轻一些控制不住脾气的,看到昔日如天人般的族长露出自私凉薄的一面来,心中唾弃,“呸”的一声,用力朝他吐一摊唾沫。
黄昌元唾面自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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