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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来没人对百姓说过这些话,他们也从未考虑过公平之事,只觉得跪了一辈子,祖祖孙孙都是脚下的泥,那些贵人是天上的云,触碰不得。
    他们一直被这么教着长大,没想过究竟是不是有道理。
    一代传一代,也就习以为常。
    习惯做人奴才,习惯仰头看人,习惯被人欺凌。
    直至陶贼攻入京城,把权贵的面具在百姓面前撕开一道口子,原来,这些权贵也会跪着讨好人,也会战战兢兢,骨子里跟他们都一样。
    今日,永安郡主在他们面前打开一扇窗。
    他们终于明白,遇到不平之事,原来可以反抗。
    四周是此起彼伏的喊声,一声接着一声,一声高过一声,振臂挥舞,嚷道:“不公平!”“不公平!”
    百姓的声势顿时压过这群士子,惹得他们心惊胆战,紧紧靠在一起,连给王维熙帮腔也不敢。来此之前,他们有一肚子的话要责问永安郡主,可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只有王维熙仍屹立最前方。
    他不惧不怕,抬眸凝视眼前人,道:“郡主想激起民怨?”
    杜平眼睛注视着他,抬了抬手,四周的声音便渐渐消下去。她否认,语气平静地说:“不,我只是想开启民智。”
    第242章 永安,你错了
    王维熙缄默不语。
    正在此刻,王利总算从别处找到了这里。他远远看到这里围着这许多人,就心道糟了,人肯定在这儿。
    他这儿子脑袋一根筋,要说笨,那肯定不至于,维熙这孩子念书一直都厉害。可真要说他聪明,他这当爹的又不能昧着良心同意。
    看看他今日干的什么糟心事儿?
    当今局势,他今日哪怕惹得是皇帝都能遮掩过去,偏偏不长眼,来惹京城最厉害最招惹不得的人。
    只求永安郡主高抬贵手,别借此事开刀清算。
    王利顾不得体面,挤着人群缝隙钻进来,一上前,就对着儿子狠狠一巴掌,骂道:“孽障!你来添什么乱?”
    杜平目光一闪,没插手,沉默望着眼前这幕“严父训子”。
    王维熙冷冷望父亲一眼,他知道父亲已经攀上永安郡主,为此不惜出卖家族。他本来心中正激烈斗争,不停思索方才的对话是否有道理,可被父亲这么一打,愤恨压过一切。
    他转向永安,大声道:“你觉得你都是对的?我看未必。为了达成你所做的,值得流这么多血?如果你想错算错呢?流出来的血还能灌回去?”
    王利心急如焚,恨不得把他舌头给剪了。登时又反手一巴掌,喝道:“你还敢说!”
    王维熙怒目而视,不退缩。
    杜平声音悠悠响起:“王公子,你觉得是君王为百姓而存在?还是百姓为君王而存在?”
    王维熙语噎。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这道理他懂。
    杜平接着说:“天下苍生皆为君王子民,若百姓吃苦遭罪,那便是君王失责。不单单是君王,而是整个朝廷的失责。若只能让国家越变越坏,这样的朝廷还有存在必要吗?当然,天灾人祸不可避免,可朝廷至少要有纠正和改错的能力,明知是错的,却依旧一条道走到黑,这样的朝廷留着何用?”
    说到此处,她的声音一顿。
    天上飘下第一滴细雨,正巧落在她眉心,随即,雨丝风片纷纷扬扬,顺着天际往下落。
    杜平迈下一步台阶,目光湛然有神:“他们做不到,那我来。”
    四周一片安静,无数双眼睛望来。
    王利最先反应,立刻赞道:“郡主以天下为己任,志存高远,对苍生怜悯仁慈,必将名垂青史,万古流芳。”
    王维熙唾弃地朝父亲瞥去。
    杜平:“他们凭借权势赚取天下之利,却只用来修建自家华屋万间,对着坎坷道路和茅屋危房视而不见,且过得心安理得。天下财富乃是天下人共同创造,理应属于天下人,银钱如是,土地亦是,这才是真正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话音一落,百姓们顿时欢呼四起,声音几乎要掀翻这块街区的天顶。
    士子们心中不服,都想反驳这段歪理,想说祖祖辈辈传承下来,都没这样的说法,这世道本就该有能者居之,有能者庇护子孙后代又有何错?
    可惜,民意大过天,周围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不敢多说。
    连王利也沉默,许久,等周围声音稍静下来一些,他挤出笑,附和道:“郡主说的是。”
    王维熙环视一圈激动的百姓,目光又定在随他一起来讨说法的士子们,他一眼一眼望过去,看到他们紧闭嘴巴的模样,自嘲一笑。
    呵,这就是他的“同伴”,他曾以为读过书的人总会更明理些,原来不是。
    他们所谓的信念在强权下不过镜花水月一场,怨不得永安看不上他们,可笑,实在可笑。
    王维熙转身一步,正面朝着父亲,牢牢注视。
    父亲予他有生恩养恩,他欠父亲良多,多到这辈子都还不清。
    年幼时,父亲在他心中如苍穹般高大伟岸,镂花金圆的朝带绑在腰间,昭示着地位显赫。他曾梦想有朝一日跟随父亲的脚步入朝为官,让人夸赞一声“虎父无犬子”,为此,他勤学不缀寒窗苦读。
    那么,是从何时起,他看父亲的目光变得渐渐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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