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浅浅地渗出伤口。
太上皇自嘲一笑,扔开了手中瓷片。“咣”的一声,瓷片在地上打了个转儿才落在地面。
曾经父皇评价他胆小怕事,他一直不肯承认,觉得自己只是为人处世谨慎了些。事到如今,不得不承认父皇眼光准,看看,一到生死关头,这毛病不就出来了?
他低头去看那只瘸脚,眼中满是对自己的憎恶。只要这条腿还瘸着,他就构不成威胁。当年,他因为这只脚错失皇位,可如今,他要靠着这只脚苟延残喘?
呵,再没有比此刻更加清楚地认识到,他不过是个胆小鬼。
正在此时,屋外响起脚步声,大门被轻轻推开,有人走进来,跨入门槛后又反手将门关上。
杜平环顾一室狼藉,目光最终定在他手腕伤口,开口问道:“需要唤太医吗?”
虽只是小伤,可她这位舅舅过惯了富贵日子,应该没吃过这种苦,再小的伤口也需要包扎。
太上皇不答反笑,脸上写满嘲讽:“这皇宫究竟是李家的?还是你的?看看,现在不管你走到哪座宫室,连通报都免了。”
杜平叹一口气。
她蹲下身子,掏出自己的帕子盖住伤口,目光与舅舅平视,问道:“活着不好吗?”
太上皇皮笑肉不笑:“像你如今这般,大权在握地活着,肯定好啊。只不过,先帝跟你母亲泉下有知,会不会恨得从坟墓里爬出来掐死你这只白眼狼?”
杜平神色淡定,回道:“李家已经走到头了,不是我,也会是别人。由我来做这件事,才会念旧情,才可以给李家诸人更好的安排。”
太上皇目眦欲裂,狠狠一巴掌扇去:“不要脸!还承业命来!”
这畜生说话颠倒黑白!孰不可忍!
距离太近,杜平一下子没避开,生生受了一巴掌。
她被打偏了脸,缓缓转回来,不为所动地说下去:“舅舅若是愿意活,我可以安排个闲散职位,让你安享天年。若是宁可死,我也不好阻拦,不过你也知道国库空虚,不管死了谁,不管地位有多尊贵,我也没多余的银两风光大葬。”
太上皇气得又想打她一巴掌。
这一回,杜平有了防备,起身后退一步,居高临下看他:“今日舅舅情绪激动,不宜多谈。等你想好了,随时可以派人告诉我。”
“畜生!你不配喊我舅舅!”太上皇扶着桌子起身,想追过来打。以杜平的身手,他自是半点便宜也占不着,无计可施之下,他愤而踢出一脚,将满地瓷碎片向对面踹去。
此举伤人又伤己,杜平倒是避开了,可他的脚指头也跟着划破。这下刺得深了,他痛叫一声摔倒在地。
杜平无奈,转身向外走:“你好好休息,我替你传太医。”
她吩咐好内侍,便离开此处宫室继续往前走。没多久,她来到皇太后宫前,只见大门敞开,门里门外跪了一地宫女,处处是哭声。
杜平眉目微动,大步向前走去,询问道:“怎么了?”
宫女们纷纷朝她行礼,官衔最高的女官急忙禀告:“皇太后悬梁自尽了。”
闻言,杜平脚步一顿,然后更快地朝屋内走去。
董氏的尸体已被安放在床上。
她应该是一听到承业的死讯,就决然自尽了。
杜平静静望着她,突然想起很多旧事。当年,这女人为承业不惜派人刺杀她,可惜功败垂成,之后又被罚去冷宫,一直到承业登基才恢复尊荣。本该是享晚福的年纪,却碰上这等灭国大事。
她曾经以为,这女人进宫以后,已被这堵红墙磨灭了性情,眼中只剩富贵权力。可到最后关头,她毫不犹豫地自尽追随儿子脚步,不禁让人想起了尚在闺阁中的董氏。
那个提笔写下“凌冬不改青坚节,冒雪何妨色更苍”的少女,那个被皇帝挑选为太子妃的少女。
也许,这才是董氏。
可惜,这么多年来,连她自己都快忘了。
杜平轻声:“好好安葬了吧。”
第247章 元青哑声道,“我不是……
天边,太阳已沉没一半,绚丽红霞铺天盖地映入眼帘,形状多变,惹人驻足观望。
太皇太后站在宫门前,抬头仰望日落西山之景,忍不住叹道:“真是好看啊,也不知道还能看多久,连皇上都驾崩了,怕快轮到哀家了。”
话音一落,立刻有宫女跪下,哭道:“娘娘,您快别这么说,您定会长命百岁。”
太皇太后嘴角勾起一抹苦涩:“尽说孩子话,这世间,唯有天地能永恒。人啊,不管身份有多高,与天地相比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总是会死的,或迟或早而已。”
跪在地上的宫女们轻声哭泣。
太皇太后摇头道:“哭什么?哀家活到这把年纪,即便死了也不算亏。”
身旁的女官听不下去,拿起一件薄衣披在她肩上,扯开话题:“太阳一落山天就变凉了,晚风也跟着起来,您小心身子。”
太皇太后把衣服推开:“立夏都过了,还凉什么,让哀家多站会儿,说不定有客人来呢?”
女官蹙眉,不赞同道:“哪有什么……”
话至一半,只见前方一女子身影缓缓靠近,不多久就站在台阶下。女官连忙噤声,神色却更加戒备,带着其他宫女行礼:“拜见永安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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