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抹去嘴边水渍,嗤笑道:“真是被娇养出怪毛病了,天热吃下饭?哈?”他以前哪管天冷天热,有肉有饭就是好日子,能吃能睡,人呐,果真是从奢入俭难,他亦不能免俗。
他心中隐隐晃过一个念头:也许不是天热的缘故,而是被那女人逼出来的。
可张天不愿也不屑承认这点。
时至今日,他仍觉得,战况仍有转机。就如当年,红花教被胡家军逼得走投无路,最后还不是被他找出一线生机?
走廊响起脚步声,徐虎还未走到门前就唤道:“大哥。”声音刚落,他看到地上的碎片,顿时一怔,“有人惹你生气了?”
张天轻描淡写的语气:“不用管,待会儿叫人来收拾。先说外头的情况。”
徐虎大步迈入,开口道:“城内有人勾结西北军,意图传递消息出去。我已命人严加审问,把相关人等都抓起来,杀一儆百。”
张天:“可。”
徐虎又道:“冯家的人都已经带回来了,我命人将他们分别锁在不同的屋子里,威逼利诱,就等着结果出来。”
此言一出,屋中霎时陷入安静。
张天看他一眼。
徐虎那张娃娃脸上满是严肃,正色道:“大哥,现在这种情况不是讲道义的时候,咱们心中的道义是对自己人讲的,对归顺者讲的,而不是对敌人。不管有没有用,总得先试试,万一成了呢?”
张天慢条斯理地开口:“冯瑛之和永安早已和离,你觉得区区一前夫在她心中还有地位?”
徐家皱眉道:“我查过,据说当年那女人跟冯瑛之感情甚笃,若不是出了平阳公主的事,他们应该还在一起,永安多多少少对他还有点感情吧?”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不太有把握。
张天:“若和离是冯瑛之提的,永安能不恨他?若和离是永安提的,她还会在乎冯瑛之?退一万步说,即便还有感情,你觉得永安会因为一个男人妥协?”
闻言,徐虎瞪大眼,哑口无言半晌,他挠头道:“好吧,听起来很有道理,那这事儿就算了?”
“不,接着往下做。”
徐虎愣住,啊?不用打住?你刚才那些道理不都白掰扯了?
张天扫他一眼:“还不快去。”
“呃,这事儿洪门在做,我也插不上手。”徐虎坦白道。
冯家老宅地处江南。当年,冯阁老因谋害太子而畏罪自尽,冯家背背负一身污名,举家迁回老宅居住。多年来,冯家在此修身养息低调做人,清贵名声重新养回来了。
可惜,他们从未想过,有一天竟会因为家中小辈冯瑛之与永安郡主昔日一场姻缘而遭受大劫。
全家上下七十二口人悉数被捕,关押于凤阳。
冯瑛之被单独关在一间屋子里,面前是一张桌子,案上摆着笔墨纸砚。屋外有层层侍卫把守,屋内却有红袖添香,美貌侍女跪在地上磨墨,随后双手奉上一支笔,温言细语道:“公子,请。”
冯瑛之笑了笑,没接。
侍女神态柔弱又无助,恳求道:“公子,求您了,还是写吧,您若是不写,上头会怪罪我伺候得不好,定会打我罚我,求您可怜可怜我。”
冯瑛之并未正眼瞧她,两手一摊,勾唇道:“我不知道写什么。”
侍女跪着靠近他,想去够他的手:“并非让您写违背良知的东西,您只需写几句向永安郡主求情的话就够了。天下大乱,受苦的都是百姓,您菩萨心肠,定也不忍看着江南变成战场。”
冯瑛之不动声色地避开。
侍女是个机灵人,见他不近女色亦不为弱者恳求所动,便规矩地收回手,只那双眼睛仍写满哀求,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行了,没用的,出去吧。”
一道低沉嗓音从门外传来,侍女闻言转身,一双美目含情脉脉朝外望去,行礼道:“是,门主。”然后听话地退下。
曹子廷出现在门口,发髻高束面如冠玉,他嘴角似乎天生带笑,一双多情目随意望来,便使人卸了心防。
冯瑛之只觉眼前一亮,忍不住叹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曹子廷嘴角翘起,道:“是不是贼还两说,输了才会被称之为贼,我若赢了,便能称一句大丈夫不拘小节。”
冯瑛之抬眸:“若你觉得还有胜算,何必把冯家人掳来?”
“用掳字形容未免难听,冯公子是嫌我们招待不够好?”
冯瑛之望着他,不语。
曹子廷不甚在意地一笑,随后在对面坐下。他目光专注地在冯瑛之脸上巡回,连眉毛都是一根一根看过去,认真得犹如在欣赏什么传世佳作。片刻,他笑着说:“我特地把你请来,只是想看看,她亲自挑选的夫婿究竟是何模样。”
冯瑛之一愣,听出了些什么,他重新打量眼前人。
曹子廷脑袋微微一歪,笑容淡雅:“也没三头六臂么,不过尔尔。”
一股热风从门外吹来,拂得案上纸页沙沙作响。冯瑛之沉默片刻,语气笃定:“你喜欢她。”
“嗯。”曹子廷毫不否认。
冯瑛之继续问:“因爱生恨?”
“哈哈,胡说。”曹子廷拿起案上的笔,强硬塞进他手里,笑意宴宴道,“人我见过了,话也说完了,接下来重归正题,麻烦冯公子写封信给郡主,若能说服她和谈,我就放你们冯氏全族平平安安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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