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战事结束,进入了论功封赏阶段。立大功者都记录在案,待回京后,众人与内阁商议后再一一嘉奖。而江南之前投靠张天的那些家族,杜平也将他们拎出来大肆处置,以儆效尤。
说句老实话,张天驻军江南后,能活下来的家族或多或少都有投诚行为,抵死不从的那些早被张天杀干净了,剩下的这些,要么之前帮着张天为虎作伥,要么态度暧昧偷偷给张天办过事,总之,名声都不怎么干净。
这正是杜平所乐见的,她命人四处搜罗证据,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若没这些把柄她才该头疼,否则土地怎么征回?生意怎么收归?
她又不是强盗,总不能一言不合就动手,多多少少要掰扯点理由出来。
杜平打算再凤阳多留一段时日,把这儿的大家族都料理一遍,分完土地之后再随大军回京。她匆匆回到书房,对屋里人歉意一笑:“抱歉,让你久等了。”
“应该的,知道你忙。”陈千瑜笑着回应。
杜平嗓子干得厉害,说话大声点儿就觉得疼。她拿起一杯水就喝尽,发牢骚道:“当年不过重新规划收粮,我命漕帮以武力威胁,结果遭受各方抵制,哈,这回做得更彻底,别说粮食了,连土地和生意都一并收回去,他们反倒不敢吭声了,果然是一力降十会。”
想起当年的事,陈千瑜也苦笑:“没办法,吃软怕硬的人多,尤其这些权贵,比普通人更惜命。”
杜平哂笑一声,摇摇头道:“不说这些了,这次你立了大功,我已替你想好位置,就看你愿不愿意跟我回京。”
陈千瑜目露期待:“哦?说来听听。”
“内阁给你留位置,并让你统管财政,类似于以前的户部尚书吧。”
陈千瑜眼睛一亮,按捺住激动:“条件呢?”
杜平忍不住笑,她就欣赏千瑜这股通透劲儿,大饼都挂她脖子上了,她仍能冷静思考,而不是急着咬上一口。杜平以手背托腮,道:“脱离家族。”
陈千瑜目光一闪,安静下来。
杜平继续道:“陈家的生意我都查过,有这几样要收回,铁矿,书院,还有火车。当然,火车那一块,我们还能再商量商量,弄个章程出来,朝廷可以考虑和陈家合作。你若要入阁,必须把家主的位置移交出去,给你侄子也行,给其他人也行,你自己决定。”
陈千瑜想了想:“我其实有猜到,毕竟你在京城干的那些事很有名。”
杜平微微一笑:“为商者不得从政,否则你面对的诱惑太多,咱们是朋友,不能这么考验你。”
陈千瑜被逗笑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杜平:“丑话说在前头,即便你离开家族,只要你身在内阁,陈家的各宗生意都会收到严查。”
“我明白。”陈千瑜笑道,“我跟你回京,我会帮你发展并抑制各地商会,让他们朝你想要的方向发展,朝对天下有益的路子走。”
杜平不料她这么快做出决定,脑中有些微怔忡,对视片刻,她笑着垂眸,摸了摸鼻子。
陈千瑜夸张地叹气:“而且我发现一件事,认识你这么多年,只要跟你对着干的人,通常都没好下场,怕了怕了。”
“喂喂。”杜平笑着制止道,“这说的什么话?”
陈千瑜笑道:“夸你厉害呢。”
杜平也笑了。
陈千瑜半晌止住笑,目光炯炯望进她眼底,一字一句郑重道:“你想要的我都知道,你想看到的也是我想看到的。当年,你问过我,想要一个怎样的天下,到了今日,你我已有答案。既然选了同样的路,我陪你走下去。”
杜平眼眶微热,一时间忘了该说什么,她失态地低头笑笑,轻声:“谢谢。”
“我自己的选择,你道什么谢?”
杜平轻笑出声,她眼角眉梢俱是笑意,殊丽至极:“我安排你财政一职,是考虑你熟悉商道,于此大有可为。不过,经过这次江南之战,我觉得你在宣传这块上也做得不错,能将百姓商会和工会组织在一起,唉,可惜不能把你拆成两个人使。”
“说起这事,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杜平抬眸,笑问:“你想推荐谁?”
“不是推荐,不过那个帮忙的人想见你一面,你也认识,就是曹子廷。”
杜平笑意尽收,面无表情朝她望去。
“别这么吓我,我不经吓。”陈千瑜拍拍胸口,讨饶道,“没有他的帮忙,城门没这么容易撞开,一个好的朝廷必须赏罚分明。当然了,知道这事儿的人不多,你只要挨个去堵住嘴,曹子廷就任你处置了。”
杜平瞥来一眼:“不用激我。”
陈千瑜笑了笑,问道:“那你打算见他吗?”
杜平起身,直接问:“他在哪儿?”
战争后的古桐寺,香客变少了,自然香火也少了。杜平跨进山门,沿着长廊走去,她绕过莲花池,几乎没看到香客,甚至连僧人都所剩寥寥。
初日照古寺,万籁俱寂只余钟磬声。她抬脚经过钟楼,一路无阻地进入天王寺,刚靠近大门,就看到男人背对着她跪坐佛像前,身影熟悉又陌生。
杜平停下脚步,静静站着,没有发出声音。
曹子廷一身茶青色僧服,衣下似空空荡荡,愈发显得身形削瘦。他发髻高束,底部绾着一支简朴木簪子,此刻正闭上双眼念念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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