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这就是。
她刚买了房子,简单装修好了,退租了住了十年的地下室,房子装修简单,只要通风两周就能搬进去,趁这两周刚好报个旅行团,去看看祖国的大好山河。
她满心欢喜地和团友、导游坐着火车唱着歌,谁知道,火车过了个山洞,短暂的黑暗后,她回到了1997年8月的宋李村,她十六岁的家中。
宋招娣也不知自己这时是饿的还是气的,一阵眩晕。
怎么回到了这个时候?
难道她得把当年吃的苦受的罪再来一遍?
她十六岁被迫辍学,进了电子厂后每天在流水线上站至少十个小时一连干了七年,二十三岁和工友罗志安结婚去了他老家,本以为会从此有个属于自己的家,谁会想到当厂妹的这段日子跟她接下来的十几年比还是一段轻松的时光呢?
怀孕七个月时她过度劳累早产,女儿安安虽然保住了命却一辈子只能躺在床上被人照顾;安安三岁时罗志安又患上了严重的肝病,为了求医他们搬到了S市,她给他捐了一块肝,肝脏移植手术让他们背上巨债,可他只多活了五年。为了还债,她每天忙碌得像陀螺,最困苦的时候一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早上三四点骑着电动车去批发蔬菜水果,六点多刚好回家给女儿换尿布,菜摊开到九点回家给女儿喂饭,然后是三份钟点工,晚上还有一份麦当劳的工。
可命运并没放过她,在她三十七岁那年,安安最终还是因为并发症去了,只活到十四岁。她又辛辛苦苦工作了几年,终于攒够了钱,买上了房,人生终于要掀开幸福的篇章了,咔嚓一下回到不幸的童年了!
这是什么感受?唐僧师徒好容易见到佛祖取到真经了,咔嚓一下老鳖把幸福的小船掀翻经书全泡汤了!
宋招娣正靠着背板欲哭无泪,突然有人往她门上狠踹了一脚,吓得她差点摔倒,宋家宝这个鳖崽子恶声恶气喊:“你是死人吗?还不起来!”
宋招娣拉开门,怒目瞪着十四五岁的宋家宝,“喊什么喊!”
刚四十出头的李桂香从厨房探出头和稀泥,“饭做好了!招娣,来帮妈端个饭,小宝,你今天不是要返校吗?快去洗把脸!”
宋招娣看着他们发懵。
要是在平时,宋家宝才不会这就这么算了,怎么也得再打他姐几下出气,不过昨天她撞供桌的样子太吓人了,谁知道她会不会再发疯,他狠狠瞪她一眼,去厨房窗台下的水池洗漱去了。
水池边上伸出一根塑料管,污水就直接从管口飞溅到地上,地上几个常年积水的地方长出了绿苔,苍蝇蚊虫在污水坑上方盘旋飞舞,圈里的鸭子饿得嘎嘎乱叫,厨房窗子的窗纱上积着一层毛绒绒的黑垢,油烟粘上了灰尘不知攒了多久。
宋招娣再次大受冲击,她没法想象自己从前是怎么在这种环境生活的。
怎么能——这么脏呢?
啊,她想起来了,前年村里统一安装自来水管时,其他人家都趁机翻修扩建了厨房,他们家倒好,图省事,就在厨房外面挨着窗户搭了个水池。
水管在室外,冬天有时还会冻上,也没有安排水管,污水流得满院都是,冬天地滑危险,夏天蚊虫乱飞。
就和不知道多久没清理的厨房纱窗一样,宋大明、李桂香还有宋家宝像是看不到,也感觉不到不便。
宋大明照旧是最后起床的,坐在饭桌上,呼吸里还有酒臭味,斜眼看三女儿,“不绝食了?”
宋招娣不吭声,埋头啃馒头喝面汤。她从昨天中午就没吃任何东西,饿坏了。
上辈子她撞供桌后还绝食了好几天,只得到嘲笑和辱骂,还落下了胃病。
这次她才不会虐待自己,该吃吃,该喝喝,她要养好身体,然后赶快离开这群只把她当工具人的混蛋家人。
宋家宝瞥见宋招娣也要去拿咸鸭蛋,抓着筷子就朝她手背上打。
宋招娣一缩手,“你有病吧?”
宋家宝冷笑,“轮到你了?”他们家吃饭是有规矩的,肉,蛋,好吃的,爷们儿没说他们吃好女人是没份儿的。
李桂香忙说,“小宝,你姐吃个鸭蛋咋了?还有四五个呢 。”她担心地看宋招娣一眼,这孩子可别为个鸭蛋再寻死。撞供桌是死不了,家门后小河可没盖盖。真死了,不是白把这丫头养这么大了?
就连宋大明也说,“小宝你赶快吃你的吧。”
宋家宝偏不。他把整碗鸭蛋端到自己面前,“喂狗都不给你吃!有本事再去撞供桌啊!”
宋招娣不搭理这鳖崽子。她咽下最后一口馒头,“大黑!”
家里的大黑狗立刻摇着尾巴跑来。
宋招娣抢过鸭蛋碗,跑到廊下,把蛋倒在地上,一脚一个踩得稀烂,“吃吧!小宝让你吃的!”
大黑高兴傻了,昂地叫了一声,一口一个鸭蛋连皮带瓤吞进肚。
李桂香、宋大明和宋家宝三人也傻了。
这是怎么了?
这丫头从前就是受再大的委屈也只会泪眼汪汪憋着,昨天撞供桌撞成神经病了?
宋招娣冷冷看着鳖崽子宋家宝,“咱家的鸭子从鸭娃到能下蛋都是我喂的,我每天早上赶到塘里,晚上再赶回来,为了让它们长肉、多生蛋我还去捞螺蛳挖蚯蚓,每一个咸鸭蛋都是我腌的,我怎么不配吃了?喂狗都不让我吃?行,那就喂狗吧!”这个家里养的猪狗鸡鸭都比这三个人对她好,至少它们吃了她做的食物不会还打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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