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这么聪明一个人,心气又高,心里该多难受啊……
凭什么?为什么?
就因为她们有那么一对父母吗?可是,谁能选择出身呢?
现在,她可以为她未来的孩子提前做选择。
如果她能拿到G市户口,那她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就再也不用担心会被迫辍学。
徐山平一看秋凤这脸色就知道她是下定决心一定要买房了,不由心里叫苦,小妹,秋凤,你们可真敢计划啊!黄阿姨他们在G市工作了半辈子这才买上了房,咱们?五年?
他不敢唱反调,但龇牙咧嘴那样子把心思表达得一清二楚。
余自新早料到他是这个反应,平静地说,“黄阿姨买房用的是现钱,咱们几个攒不来那么多现钱也能买房!怎么买?贷款!”
“啥?”徐山平差点跳起来,“贷款?问银行借钱?我的个天爷呀!小妹,你可真敢想!”
秋凤瞪他,“咋呼啥?听小妹说完!”
徐山平只得绷紧嘴。
宋诗远也瞪姐夫一眼,“小妹你快说,怎么贷款?”
她憧憬中的新房对标的是除夕时住的酒店房间,有厚厚的席梦思床垫,雪白床单,卫生间里是坐式马桶,和淋浴,地上铺着瓷砖——现在这个老房子,只是第一节 台阶。
余自新说:“城哥领咱们办房本在银行转账时说过,银行外面那些换外汇的黄牛里有人帮着办注册公司,转注册资本金的,当时我就想,要是我们给自己创造一个工作单位,能证明自己有固定收入,不就可以办贷款了么?”
徐山平又忍不住了,“这不就是开皮包公司么?哎呀,有人开皮包公司骗走银行上百万的,这要被抓住了……这——啊!”宋秋凤掐了他一下,他痛叫一声闭嘴了。
余自新笑着问,“咱们还有实打实的店面,老老实实做生意,每个月也有固定收入,怎么是皮包公司?为什么咱们就不能也注册个小公司,然后贷款买房呢?”
她拿出笔记本翻开,“今天我问了售房小姐房贷的事,八十平方的房子,首付十万,剩下的十四万贷款,十五年还清,每个月还银行一千三,最长可以贷三十年的,每个月还八百就行。”
这还是按照现在最高的贷款利率7.5%算的呢,等明年拯救房市的一系列政策出台,房贷利率下降,还有0首付和还贷优惠呢!简直就是半送半卖啊!还送户口!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买房时机了。
秋凤惊喜,“啊,原来你和售房小姐说了半天话是问这个!”
余自新微笑点头。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提前做好准备,先把思想工作做好,再鼓励大家一气儿奔着这个方向努力。
所以今天她才要带上大姐亲眼看看新房,感受一下真正在G市扎下根是什么样。
宋诗远抢过小妹的笔记本,借着路灯微弱的灯光仔细看首付和贷款的数字,心里百般滋味,那就是说,其实出门打了几年工的人都能买得起城里的房子!可谁也没想过要跟银行贷款!更没有谁成功过!
宋秋凤也想起了自己打工几年寄回家的几万块,又气又心疼,还想打自己几拳,蠢死!辛辛苦苦赚的钱用来买房多好!
徐山平怯怯地说,“可是……得背二三十年的债啊!这……万一有个什么事,还不上银行的钱怎么办?谁能保证自己没个病没个灾呢?”
余自新反问他,“你不买房,就能保证自己将来二三十年里没病没灾?”
徐山平语塞。
余自新又问,“老家每年都有人起新房子,钱不凑手就问亲戚借,是不是一样得每年还钱?”
徐山平点点头,不仅如此,逢年过节要加倍送礼还人情,以后人家问你借,你也不能不出。跟银行借钱可不用这样。
余自新渐渐怒气上涌,继续问徐山平,“还有,你和我大姐过两年结婚了,你想过孩子要怎么养么?孩子没有户口怎么上学?借读?以后中考高考怎么办?课本都不一样,怎么回老家考?还是,孩子一生下来就送到老家,你一年就春节那几天回去看看?”
想到这儿她就火大。他每年春节在家两周就滚蛋了,爹妈、孩子、一家的事全丢给大姐,还有他那个糟心的妈——就这还一副自己是家里顶梁柱的样子!
靠,拳头又硬了。
现在还没留守儿童这个词,可村里出门打工的年轻人越来越多,不少孩子是被老人带大的,一年只能见爸妈几天,爷爷奶奶溺爱,父母未能尽到责任感到愧疚,往往对他们千依百顺;老人本身受教育水平低见识也少,更不懂怎么辅导,孩子的学业全凭自觉,成绩能好到哪儿去?
于是他们长大后又重复父母的轨迹,初中毕业就进城打工,可这时世界已经变样了,当年父母进城时的低端产业逐渐转移到更落后的国家,工作更难找,又没有技能,从小在溺爱中长大,不通人情世故,受不了流水线的枯燥和高强度劳动,有人被拉长骂了会跳起来跟拉长对骂……
城市很大,却不是他们的。
那么,回乡下务农?很多人从来没干过农活。
怎么办?于是有人靠在网吧中玩游戏暂时麻痹迷茫和失望,一不小心又陷入更深的困境。最后做着每日结薪的工作,干一天,在网吧玩三天。还有人急着用钱,卖掉自己的身份证、微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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