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化厂其实接代工订单的,他们领着金姐一行去了展览室,里面放着许多市面上还算知名的护肤品、化妆品,也有不少从没听过的牌子。
“全是我们代工的,这是报价单。”这位经理听金姐说第一批单子只能定5000套水乳,也找了个理由走了,把她们扔给一个姓刘的女主管。
刘玉竹三十几岁,一张鹅蛋脸,眉毛淡淡,说话很和气,“其实我们有一个今年新开的牌子,和你设想的中草药滋养路线很相似,你要不要试一下?考虑外包?”
外包就是代工厂直接给你什么就是什么,订货的人完全不能干预产品的设计和制作,只能提供包装的设计,从生产到装瓶打封全在厂里做好。
金姐犹豫片刻,决定先订十套这个中草药牌子的产品,回去试试再说。
余自新忽然想起海市日化另一个曾经很有名的产品,“你们现在还做银耳珍珠膏么?”
刘玉竹说这条线这三四年也渐渐不行了。
“就像人一样呀,有的牌子老了,顾客就觉得不灵了,不愿意买!我们从前还有个牌子叫‘双妹’的,哎呀,民国的时候有名的呀,好多太太小姐都用的,现在?完了!老奶奶不用了,年轻女孩子听到都觉得老气!”
“珍珠膏是真的好,我手指割破小口子,涂了两天伤口就收好了,你们看——”她左手食指真有一条淡淡的白印子。
“可是没有用呀,现在年轻人都喜欢那些个日本来的牌子,里面东西其实差不多的,但是美容液、爽肤水、柔肤水这些名头听起来就更洋气!”
余自新不解,“那你们为什么不做珍珠的爽肤水呢?”
刘玉竹摇摇头,“妹妹,人们想到珍珠就是珍珠膏,你卖珍珠爽肤水,哦,珍珠在哪里?怎么变成水了?跟大家讲这是水解珍珠技术,很多人是没法接受的。这是概念问题,除非花大价钱做广告,去推销这个新概念。可你想想,要换包装、换技术,还要打广告,哪一样不要花钱啊?还不如推出个新牌子,省力。”
而且,国营厂子,还要看领导政绩。搞新产品听起来就更好,让老产品焕发新活力?哈,简直就是在说领导没魄力嘛。
开会的时候谁敢提出来当即就要受白眼。
余自新这才知道,原来不止人会人老珠黄,品牌和产品线也会。
看来,日化厂今年推出这个打着中草药概念的牌子后,今年后还要出新的产品线。
花姐补充道,“彩妆的产品线换的更频繁,有些牌子每年都会推出新线,或者用新模特,给人新鲜感。”
余自新赶紧把这一条牢牢记在心里。看来,她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刘玉竹还带她们去了代工品的仓库。
她是好意。
金姐想要做自己的护肤品牌,是想帮下岗女工多搞些工作岗位,她是很敬佩的,但金姐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这里面的水深着呢,不要好心办好事却折本。
仓库里堆着好多产品,刘玉竹打开纸盒给她们看,面霜,洗面奶,水乳,积压最多的是护发摩丝发蜡膏。
“东西都是好东西,可这些牌子没一个做得起来的。”
这些最少都是两万件起的订单。
很多品牌订第一批货时卖得还行,下第二批订单时,产品还在生产,品牌就倒了,订货的尾款没付清。
这样的事多了,日化厂接代工单要放七成的定金。
金姐和宋诗远对视一眼,难怪人家听到她们想订五千件就不想搭理。G市化工厂也是类似的情况,只是拒绝得更果断,连让她们去参观的机会都没给。
余自新看着货架上堆积的产品,“刘姐,这些产品你们怎么处理啊?”
“有卖给小批发商的,厂子根本不赚钱,能抹平账面就不错了。还有好些快要过期了就只能扔掉,唉。”她真心跟金姐说,“想做自己的牌子,不容易呢。”
这里面的门道花姐也讲过一些。知名牌子,尤其是国外的大牌子,进商场是有优惠的,就比如花姐在锦华商厦的柜台,是花想容在G市开的第一个柜台,商厦直接免了前三年的租金。一个新牌子,还是国产牌子要进商场,想有柜台?难哦!商场一楼是最好的位置,护肤品、彩妆柜台数目非常有限,就算愿意付租金,商场也更乐意跟大牌子合作。
金姐请刘玉竹吃饭,几个女人又谈了很久。
刘玉竹挺无奈的,“我们国货不是不好,为什么就是打不过洋牌子呢?”
花姐说到这个就来气,“崇洋媚外呗!”专柜都开到中国了,拍广告竟然还想找洋人模特?我们自己没有几个漂亮女明星么?就因为这个,广告一直没做。不知道来继任的总裁会是什么样。
余自新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觉着,不仅是崇洋媚外。”国外大牌子为什么在香港有店面还不止一家,在G市、海市就少了?因为洋人还拿不准中国市场究竟有多大。
她印象中,直到2008年后,各种大牌才陆陆续续来了,有些牌子来得晚了,在华知名度就没有先来的高了,这一点从他们请的代言人的咖位上能看出来。
“更主要的原因是我们的国家还不够强大,人民还不够富裕,消费能力还不够高。”大牌不乐意赞助华人明星走红毯也是因为这个。
“等我们国家强盛起来,有一天,国货牌子也会摆在巴黎东京大商场的柜台里的。”她可不是胡说,会有这一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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