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东机场繁忙极了,飞机不停轰鸣升空,不停轰鸣下降。几乎同时震颤升空的两架飞机中,一个女孩默默跟过去的自己道别,一个女孩脸颊红红兴奋期待未来。
十几个小时后,余自新又到了戴高乐机场。
她等行李的时候给手机换上SIM卡,刚一开机秦语就打过来:“你到了么?旅途顺利么?”
从过海关到到达大厅,余自新看到秦语和帕斯卡太太,大力跟他们招手。
秦语带她去一家很老的粤式酒楼吃点心,算是洗尘。
余自新其实没什么胃口,但小蒸笼流水般端上,都是久违的G市风味,她随意拣了两样,秦语和她说起城市拟人系列纪念品的销售情况,笑吟吟的,“明天你走到街上就能看到它们到底受不受欢迎了。”
他看出她没什么胃口,叫侍者打包了几样她喜欢的点心,“先送你去公寓,明天十点帕斯卡太太会带你去银行。”
这次要在巴黎住上快半年,学校在市中心,附近的房子又贵又难找,学校提供的宿舍在她犹豫时也定完了,秦语仗义借给她一间闲置的公寓。
余自新本来还想推辞,可转念一想,要是秦语要在海市住半年,找不到房子,她当然也会慷慨借出自己的房子,于是大大方方接受。
公寓在一座有两百年历史的老建筑顶楼,还没电梯,但楼梯间有新艺术时期的彩色玻璃窗,街灯一照,彩光投射在边缘磨出月牙的台阶上。
小小的一居室公寓,看得出专门清洁过,床也铺好了,但能闻到一股久无人居的房子特有的气味。
秦语领着她在室内走了一圈,告诉她电器和电灯开关的位置后跟她告别,她送他到门口,他看着她微笑,头顶上的走廊灯是小小白玉兰花苞形状,挂在黑色铁枝上,灯光从他头顶落下,照得他眉眼深邃,睫毛的影子投在颧骨下,她不由自主仰望着他笑,向他走近一步,老太太就在这时咳嗽一声,“您早点休息吧。”
她这么说,余自新只好放弃和秦语再说几句话的打算。
他有点歉意地笑,向她趋近,她以为会得到个拥抱呢,两臂都张开了,没想到他跟她像商务伙伴似的握了下手,“晚安。”
余自新有点失望有点茫然。
第二天她早早醒来,在公寓周围转了一圈,楼下就有面包店和小超市,还有几家小咖啡店,附近住了不少学生。她冰箱里其实提前装满了食物,但她买了一个牛角包当早餐。
她走了一会儿看到颜色奇怪的水顺着路边流,好奇这是什么,逆水走了一会儿发现一家花店,店员在门口放了几个红塑料桶,白色的菊花插在桶里不一会儿给染成蓝色、紫红色还有淡淡的绿色。
余自新大开眼界,还能这样。
十点钟帕斯卡太太准时到了。上次余自新来暑假学习用的是旅行支票和国内信用卡,这次呆的时间更久久,没有本地银行账户实在不方便。
但在法国银行开个账户实在不容易,要一堆材料,护照、学校的录取信,还要有房东的信和电话账单以证明这个地址的真实性。
法国银行的效率也不高,这么点事搞了一个多小时,接着又要午休了,下午不到四点就不再接业务了。
办好账户余自新请帕斯卡太太吃午饭,老太太摇摇头,“我得赶快回赛巴斯那儿去,他下午要和爱尔兰人开商务会议。”
赛巴斯是秦语的法语名字。
这样也好,余自新下午也要去学校报到。但她觉的,老太太好像对她没以前友好了。
她再见到秦语是一周后。
两人都忙,只有周六中午能约个饭。
余自新跟秦语抱怨,“有位老师讲话像机关槍一样,哒哒哒哒哒!我根本跟不上他的语速。”
班里十五个同学中一小半同学是外国来的,有个叫凯特的美国姑娘和余自新坐在一起,上到一半苦脸问,“你听懂了么?”
没!再一问,就没人听懂。
秦语建议她去投诉。多找几个人一起去。
周一余自新真叫上凯特和另外几个母语不是法语的同学找教务处老师投诉了。
一个月学费要一千多欧元,狗屁听不懂,跟学生零交流,这样的老师不行。
投诉还真有用。
老师语速慢了,也跟大家主动说话了。
余自新这时想起无国界法语课本里有一课就是专门讲“投诉和不满”的。原来如此。
可惜,不满老师的教学方法可以投诉,有些事,要跟谁投诉呢?
时隔一年多又见面了,秦语的态度又回到了第二次和她一起去奥赛宫之前的样子,亲近,但不亲热,更和亲昵不沾边了。
这和余自新设想的不一样。
他每次来找她吃饭,聊天,去参观,都会带上帕斯卡太太。
老太太显然也明白自己的职责是什么。总会在某种暧昧气氛滋生时严肃哼一声,像在提醒秦语不可逾距。
这是在干什么啊!
巴黎街头的树叶凋零殆尽时,余自新渐渐适应了彩妆学校里每位老师的语速和教学方法。
这所学校确实有不少有真本领的老师。本事大,脾气也大。有位老师让学生花一个小时整理化妆箱,把绒布粉扑蘸上粉再用指尖揉匀,一上午就只干这个。
余自新好几次都不耐烦地想到鲁班学艺、达芬奇画蛋那些假故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当成肥羊宰了,可每次她刚这么一想,这些老师就会给模特画出或惊艳或惊悚的妆容打她的脸,告诉她——一个月一千欧元一点都不贵!
--